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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他的嘴唇又被堵住。步重华眷恋地，癡迷地，犹如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地，一下下啄吻。一边亲，一边想，世界上怎麽会有这麽吵的人。

此刻夜色已深，两个人在楼道里安静地亲吻，不带任何情欲。步重华心痛万分，一股莫名而盛大的哀伤裹挟住他，让他一步也不想离开怀里的人。

有时候不看人的脸更能感受到对方的悲伤，人的背影比正面悲伤，人的脚步比眼神更加悲伤。他一直这麽觉得。

没由来的，他万分笃定，此刻的吴雩很难过。

最终是吴雩在这场堪称温柔的溺亡中落败，他偏开头，平稳气息，压抑住了情绪，依旧用他那标準的玩笑语气：“要做就快进去……”

步重华依旧没有给他说完一句话的机会。他摆正吴雩的头，手掌按在他的眼眶附近，凑近了脸，两个人额头顶着额头。步重华说话时温热而和缓的气息扑在了吴雩的脸上，像猫爪在挠。

吴雩听到他说：“今天你难受，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我……难受？原来此刻的我很难受？

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在胀痛的眼眶中无声滑落。

真奇怪，吴雩心想，自己明明什麽也不是。那天晚上，他只是在酒吧座位上的一个淡淡的身影。一个月前，他只是坐在那里等着雨停下来。

可他又不能不承认，等待雨停的那场大雨，他曾经躺在202的床上无比希望，再也不要停。

这样他就不用走，这样他就不用做那些事，这样他能难过的回忆就会少一件。

好臭，吴雩抽泣着，泪水打湿了步重华的衣领。他捏着步重华的衬衣，心想，自己好臭。

“好臭……”他无意识地哭着说了出来。

“嗯？”步重华擡起手臂，闻了闻自己，尴尬道：“好像是有一点汗味。”

—

第二天，镇上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割喉而死。尸体在海边发现，血液染红了一座礁石。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生前曾经吸食大量毒品，也有目击者声称，在昨晚看见了一大批人在海边聚集。

警方推测，昨晚就是毒贩们在进行最终的交易，之后就会迅速转移。可以说，这次行动一无所获。

步重华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再也没有见过吴雩。

起初，他内心十分淡定。按部就班的工作，工整有序的生活，每天平静而绝望地日複一日，直至在某个深夜，他躺在床上，大量的回忆纷叠而来。

从年幼时被杀害的双亲，到火夜逃命的奔袭，到在树林和不知名的人匆匆一别，再到之后远赴津海学习……最终到达此时此刻。他过往的人生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他突然就觉着，自己仿佛才是一团转瞬即逝的水汽。生下来时，什麽都没有；奔走二十多年，什麽也没有；未来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也什麽都不会有。

他突然就觉着，原来自己这麽想吴雩。

此后的日子他就像发了烧，一蹶不振。每日如同在午夜游蕩的鬼魂，本就显兇的长相越发阴沉，所里再没有人敢打量探究，那只肥硕的所长也不再插科打诨，没有大事绝不上前打扰。

步重华依旧日日去酒吧，他以前厌恶会让人上瘾的东西，但当他心里已经有了这辈子绝不可能戒掉的癔症后，他就有些百无禁忌。只是也绝不贪杯，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坐在那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杯黑啤，默不作声。

又一个等到酒吧散场的夜晚，他推开门，哭泣将他领到路旁没有人的角落，像是在呕吐一般虚弱地扶着东西。他觉得什麽东西都无法安慰他，思想能力地位权力等等所有过去一心想挣得的一切都不想要了。这种厌弃的念头吸附在夜晚滞静的空气中，无法拨散。

在他实习期的最后一天，宋平来接他。

宋平见到步重华的那一刻，着着实实是心疼了的。这孩子，竟然因为和自己吵架就憔悴成了这样。他开始反省，自己这个“父亲”实在是不称职。他体贴地替步重华收拾房间，哪知步重华说：“不用收拾了，我什麽都不想带走。”

晚上，步重华最后一次走进楼下的酒吧，最后一次点了杯黑啤，最后一次坐在那个座位。

酒水喝了一半，眼前突然站着一个人，一如既往带笑的语气，一如既往含笑的眉眼。吴雩坐下来，嘴里咬着一根烟。

他俯身凑过来，对着步重华呼出一口香烟，咬着嘴唇，低声说：“等在这里，还想睡我啊。”

吴雩笑了起来，拿过步重华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继续说：“萍水相逢，露水情缘。”

“大家都是玩一玩，你要是当真，那就是不乖了，对不对？”

萍水相逢，露水情缘，大家都是玩一玩。

步重华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吴雩是怎麽随毒贩离开又回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忽视上面对吴雩的通缉令，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麽面对今晚这场短暂见面后的分离。

两个人不再说话。步重华闷声喝着那杯酒，吴雩坐在对面，沉默着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推门而出，已经是深秋，夜晚有些萧索。步重华看了眼吴雩单薄的衣衫，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了。

吴雩裹在宽大的衣服里，被名为步重华的气息所包围。临走前，他说：“忘了我吧，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步重华目送着吴雩消瘦的背影，蓦地，想起来吴雩在自己肩头流泪的那个晚上。

不看人的脸却更能感受到对方的悲伤，人的背影比正面悲伤，人的脚步比眼神更加悲伤。他依旧这麽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