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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一片沉默。这是一个破釜沉舟尽管这里只有朱瞻基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的计划。主动挖开墙洞,意味着再没有回头路了,要么及时脱困,要么直接淹死。
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三个船户商议了一通,只好同意了吴定缘的计划。
他们五个人的双手都被绳子捆住,所以只能轮流蹲入水中,背靠墙壁,反剪着双手去晃动砖块。这种工作方式效率奇差,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好在墙洞不算牢固,在五个人的不懈晃动下,那墙洞比原来扩大了两圈不止。从这里灌入的江水也越多起来。水位如今已没到吴定缘的胸口第三根肋骨,个子稍矮一点的朱瞻基,不得不抬起下巴、踮起脚尖。
又过了一阵,墙上的缺口已有狗洞大小,勉强可以钻人。三个船户在水牢里关得太久,体力明显不支,个个气喘吁吁。吴定缘看他们三人暂时没力气游,一推朱瞻基,说“砖头是你的大屁股坐塌的,合该先钻出去探探路。”
朱瞻基冷哼一声,他知道吴定缘是为了让他先走,可这话怎么这么难听
太子憋着一口怒气,二话不说潜下水去。他顺着水下那个墙洞钻了出去,只见水下视野一片浑浊,茫茫不见前路。朱瞻基往前奋力一冲,脑袋却“咣”地撞在另外一堵墙上。他眼冒金星,急忙反手去摸,顿时心中一阵冰凉。
原来这座水牢是双层墙壁。内墙砖砌,外墙石砌,之间留有空隙。这样一来,就算囚徒挖通了内墙,也会一头撞上外墙,算是个防止脱逃的笨办法。朱瞻基迅游了回去,浮出水面,向众人通报了这一现。几个船户无不面露死灰,郑显伦对吴定缘破口大骂,却被弟弟郑显悌给拦住了。
郑显悌一边安抚大哥,一边问朱瞻基“砖墙和石墙之间,有水吗”
“自然是有的,灌得满满的,不然也不会流进水牢里来。”
郑显悌道“若是有水,说明外面那道石墙肯定没有严丝合缝地封堵,或许哪里留有空隙。我可以去看看。”郑显伦骂道“别瞎说,你还想去找死吗”谢三也跟着劝。
生死关头,郑显悌的声音陡然拔高,道“大哥,谢叔,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抠这点小算计”
吴定缘在旁边冷眼旁观。别看郑显悌在三人里年纪最小,脑子却比另外两位清爽多了。刚才说起漕政的事,他们俩只盯着租船费心疼,只有郑显悌看出夹带私盐才是重点。
不过,此时不是夸赞之时,吴定缘过去撞开谢、郑二人,让他尽力施为。郑显悌深吸一口气,一猛子扎下去,过不多时又浮上来,面色苍白。他说外墙的墙根处果然有条缝,如果能把石头推开几块,说不定就够宽敞了。这件事一个人可干不了,非得是一群人不可。
水位在迅上涨,即使谢三和郑显伦极不情愿,也只能听从安排。他们五个人吸足了气,鱼贯穿过洞口,一进入内外夹层,立刻摆动双腿,下沉到外墙宽缝附近,背着手去抠挖石头。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好在这道石墙比砖墙砌得还敷衍,石块之间只以形状堆叠,连灰浆都懒得抹。众人折腾了一顿,还真从根基搬开了几块。五个人士气大振,动作又快了几分,很快便把宽缝扩成一条窄道。
此时大家肺里的气耗得差不多了,打算回去喘息一下。谁知那水中矗立的石墙却开始瑟瑟晃动,大概是他们挖根基挖得太狠,以致在外侧邗江的巨大压力之下,诸多石块开始分离,墙体行将坍塌。
若它倒了,只怕大家都要被困在夹层中活活淹死。郑显伦与谢三二话不说,掉头拼命回游。郑显悌撞了吴定缘肩头一下,算是提醒,也往回赶去。吴定缘正要转身,忽然感觉一条腿在猛踢自己。
吴定缘迅游过去一探,现太子被困在石墙窄道中,动弹不得。吴定缘拽了一拽,现不行,他没有半分犹豫,立刻上脚用力一踹,把太子往窄道里踹进去一分。然后他把身体掉转过来,朝那边用肩膀又是狠狠一撞。
这一下,竟硬生生把太子撞过窄道,冲至外墙外面的江水里去。
但这也让本来就脆弱的石墙坍塌得更快,把这条窄道霎时堵住了。吴定缘只得迅反身,赶在外墙坍塌之前,从夹层钻回到水牢里头。
一露头,他第一件事就是紧紧用背部贴住洞口,暂缓灌水的度。外头不断传来闷闷的撞击声,显然是石墙在水压下内倾崩解,碎石把夹层彻底堵了一个严严实实。邗江水依旧在疯狂涌入,人却绝没机会钻出去了。
这一回,真是陷入绝境了。
“我就知道信了你们的鬼这下全完了”郑显伦绝望地大叫起来。谢三摇头不语,面色惨白,嘴里喃喃念着阿弥陀佛与无量天尊。只有郑显悌鼓起勇气问吴定缘道“你那位同伴呢”吴定缘说把他踹出去了,接下来不知道。郑显悌精神略振,可复又心忧“他跟你交情不错吧”
这一句话,问得大有深意。
现在他们唯一的生机,就是等朱瞻基浮上水面,潜回别业把铁栅打开。但这其中的变数实在太多,他怎么闯回别业怎么避过护院的耳目回到水牢怎么拿到钥匙打开铁栅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选择一走了之所以郑显悌才会有此一问。
吴定缘怔了一怔,竟不知这问题如何回答才好。
人家是太子,自己只是一介草民,从哪个角度考虑,他都不会也不应该折返回来救人。吴定缘把朱瞻基踹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指望过有什么回报。但如今郑显悌一问,吴定缘才觉自己内心,居然还有一点点期待。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郑显悌焦虑地催问。
“朋友。”吴定缘含糊地嘟哝了一声。
一墙之隔的邗江之中,朱瞻基还顾不上考虑这些事,他被激流冲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在水里来回翻筋斗。太子觉得自己真是与河水八字相冲,先被炸船落水,又在皇城河里中箭,然后跳进后湖,如今又跟邗江纠缠起来。
在乱流之中,他忽然现束缚双手的棉绳松了少许。这应该是被吴定缘踹过窄道之时,绳子被尖利的石尖割开一大半。朱瞻基咬着牙双臂一扯,硬给扯断了。
手臂恢复自由之后,朱瞻基赶紧摆动身体,寻找江水的流动大势。他知道在体力很差的时候,绝不能以力逆抗,而要借势而为。太子水性本来不错,这两天又淹出了经验,几下沉浮,便顺着水势浮出水面,迅向岸边靠去。
说巧不巧,他登岸的位置,恰是傍晚坐舢板抵达的别业小码头。朱瞻基拽住系缆的桩子,浑身地上了岸。他举目一望,看到别业正门吊着八盏青蒙蒙的学而灯,一辆双辕马车系在左近,想来汪极的贵客已经到了。
烛光照耀下,依稀可见别业旁边有一条黄土大路通往外间,无人把守,顺着这里离开,便能逃出生天。可朱瞻基只看了一眼,便抬腿朝着别业另外一侧跑去。他不知道水牢如今是什么状况,但那四个人绝撑不了太久,动作不快可不成。
朱瞻基来到刚才进过的侧门,用手一推,门板居然虚掩。他轻手轻脚进去,看到廊下只有一个护院背对站着,对面是个苍头,两人正在讲话。
朱瞻基扫视一圈,看到那一根酒烙仍搁在盆里煮着。他伸出湿漉漉的袖子包住手,拿起那滚烫的酒烙,狠狠朝那护院后脑勺砸去。酒烙是纯铜简形,等同于一柄短棒,这一下砸过去,护院登时扑倒在地。朱瞻基动作不停,又恶狠狠地朝着苍头砸去。那苍头急忙挥舞双手,道“殿下,是我是我啊”
铜酒烙砸到鼻尖前才堪堪停住,道“于谦”
苍头把宽檐罗帽一掀,露出一张惊喜的方正面孔,果然是于谦。
“殿下怎么这副打扮”
“你怎么这副打扮”
这一君一臣同时问出了口。于谦清了清嗓子,正要讲述,朱瞻基却抓住他的手,急道“快去水牢救人”于谦有点莫名其妙,但他看到吴定缘不在身边,猜出来可能是出事了。
他们迅扒下护院的短劲衣,让朱瞻基套在外头,然后两人直奔水牢而去。幸亏朱瞻基之前被拖走时依稀记得道路,绕过几个上坡,很快便来到水牢所在的偏院。
这里只有两个护院把守,他们正兴致勃勃地扔骰子赌钱,旁边还放着汪管事赏的一坛酒。水牢的铁栅盖门,就压在酒坛子下面。
于谦假装迷路,踏上台阶去询问伙房位置。他没来过别业,除了汪管事没人认得他的脸。两个护院一听是贵客的苍头,不好怠慢。其中一个搁下骰子,要去给他带路。
于谦引着他走到偏院拐角,藏身于此的朱瞻基闪身出来,酒烙一砸,当场又干掉一个。太子生怕水牢里的人撑不住,索性也不再掩饰,大踏步地冲进院子。
偏院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那护院看见一个同样穿着短劲装的人进来,第一反应是唤他继续赌。朱瞻基踏进他十步范围,护院才现那张面孔不是同伴。他慌张起身,要去拔刀,谁知朱瞻基直接把酒烙投了出去,狠狠砸中鼻梁,鲜血四溅。
护院惨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去捂脸。于谦趁机向前,用早拆下的偏院门闩朝他脑袋上砸去。再文弱的书生,拿棍子砸人总是会的。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砸到第五下时,那护院终于被活活打晕过去。于谦见他四肢不住抽搐,吓得把门闩一把扔开,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人动粗。
朱瞻基顾不上关心这位臣子的心情,他冲到铁栅盖门前,一脚踢开酒坛,现江水在里头都快漫到顶了。太子从护院身上搜了一圈,拎出一串钥匙,一一试过去。可他惦记着水牢口不断上涨的水位,手指不住抖,不得不高喊“于谦,我不成,你来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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