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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间不知已何时,好似受煎熬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弹指一瞬。没有紧锣密鼓的折磨,也没有无孔不入的巡视,他们眼下还顾不上云卿安,只得先将他关在此处。
水食皆没有,唯一可以和吃的沾上一点点边的,只是先前被搁在地面上的那碗东西。
云卿安艰难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用被束缚住的手使劲地往旁够,摸索着去寻那个碗的位置。
这样狼狈的事对于他来说丝毫不陌生,如今再次面对时,他唯有苦笑。而他更为关心的是东厂那边的行动如何了,在生变之前搜寻才是最为要紧的,但愿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若不然,日后即再难有机会。
碗“哐当”的一声被打翻了,手刚一触碰到粘糊的流动感,云卿安就立马撤了回来,心下自嘲。
不过是狐假虎威了几年,装腔作势了几年,还真就养出了些诸多挑剔的毛病来。
可他又算得是个什么东西。
愿求活。
依附膻臭的蛆虫匍匐而行,而他从草堆渐渐朝那处挪近。渗透进了骨髓之中的耻辱尚且食过知味,这又算得了何?
好不容易够着的碗却是一下子在云卿安的手边被踹得飞了出去,在墙角上撞破时发出撕裂的响声,连同他的尊严都碎成了大小不一的许多块,又在来人那凌乱沉重的脚步之下被踩踏。
清凉的,新鲜的,润开了。
他目前根本就弄不清这伙人的来历,此番究竟是意外偏差,亦或是对方早就在守株待兔了,因而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与藏物有所关联,可他们显然是对他的身份毫不忌惮,哪来的底气?
云卿安未能如愿等到后续,便在司马厝动作停顿片刻后,用那刚被松开一些的手去环圈上司马厝的脖颈,有些难耐地起身凑近舔吻上他的颈窝。
何故徘徊?
呼吸交缠得不分彼此,他在泥泞中求欢,愿在痛苦中得片刻欢愉,草堆承受不住,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承受得住,他要陷进去了。
他从东厂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自己也说不上来当时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只知那是从未有过的,很不好的。如今总算见着了,却直逼得他气血上涌。
试探若不通过言语还能用什么?他入了虎穴,本就存了目的,若是没能从对方的口中探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岂非白白遭罪?
云卿安将腰背顺着草堆挺直了一些,仰靠着抬起脸来。他的本意是维持一个在狼狈中稍微能够体面一些的姿势,却未想落于他人眼中时则成了另外一番体态。
云卿安丝毫未觉,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激话道:“阁下若是背有倚仗,不把本督放在眼里倒也是理所……”
来的只有一人,云卿安自是能听得出来,可对方却不像先前的任何人。主事的那位坐不住了是吗,来得正好。
云卿安却还未来得及再做出一些其他反应来,整张脸就已然被那人掰了过去,唇口也忽被对方强行堵住了,他惊怒交加,随即却忽觉嘴中被率先地渡进了清水。
连谁给的都不知道,云卿安竟然都敢要?
司马厝冷笑一声,动作是报复般愈发恶劣。不想他却在见到那环雪腕的淤青时,宛若被刺了刺眼睛。
紧接而来的,侵进舌腔的深吻毫不温柔,生疏僵硬得如一张白纸,可就是这样,却让云卿安的脸上现出难以承受的情动之色,凄碎又迷离,若待放将摧的秋雨海棠般缠绵悱恻,恍恍惚惚地回应着。
云卿安的心沉了沉。
云卿安心下一紧,忙借劲一侧身将藏于其下的香匣撞到了地面上。只要匣盖被摔开,里头的迷香味泄了出来,他就有把握破难局。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云卿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身体后仰着靠了靠,几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感觉到云卿安那几近疯狂的热烈迎合,司马厝却是气得彻底寒了脸。
话音未落,来人却已是用手摁上云卿安的肩膀,直接朝他欺身压下,那股凶狠的意味一点也不少,力道却是隐忍而克制。
他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口里塞着的破布团被拿开了,云卿安顺了顺气息,嘴角扯出照旧的那种客套的假笑来,哑声说:“承蒙款待,本督记下了,今日之恩,来日必还。”
衾布蒙眼,而绳同青丝散乱缠绕,现出冷白之上被勒出的红痕堪怜。若幽袅而不孤冷的梁上月,枕着漆潭飘零久难定,静候抚慰。反正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断然反抗不得,轻而易举地就能引得观者喉结微滚,而眼中有幽暗的邪火跳动。
食髓知味即念念不忘,就算没有那渡过来解厄的甘霖,云卿安想要认出司马厝也不难,而难的是,蜜意泛着悲凉再无清明。
愿他如挥刀杀人时那般狠决果断,就算在他的粗暴蛮横之下鲜血淋漓,云卿安也绝不会有半点的异议。若还能得他怜惜一二,轻吻伤口,就算下一刻就是没了命,云卿安也都心甘情愿。
“够了么?”司马厝却是推开了他,紧锁的眉宇之下,双目的冷意仍存,“云督好兴致,一般人可都奉陪不起。”
云卿安看不清他的面色,却也能想象得到个八九不离十,他压下心中的苦涩之意,冲司马厝无所谓般地勾出一抹笑,“怨总兵,不管够。”
还想做不想认。
司马厝倒还真是想过要不明不白地办完了事,后再若无其事地把人丢回东厂里面去,好歹省事犯不着纠结。可惜现在不行了,不但认出还说开了,也不知谁就一时冲动地当了个倒霉鬼。
解了其困又抬手一把扯开那蒙着云卿安眼睛的绸带后,司马厝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看那衣衫不整之态,和他拉开了些距离,口气冷硬道:“都进了寇匪窝,想换个死法我可不依你。云督不如一声令下试试,看看厂下番子是不是随叫随到。”
气话轻而易举就出了口,可司马厝又禁不住会想,若是他迟来会如何,是否结果依旧是如此。云卿安逆来顺受,挪着去够那破碗,都是怎么过来的?
司马厝分明有着极好的耐性,交战对阵皆可从容以对,却屡屡在云卿安这里情绪失了控,分明见不得他的这副自贱模样。····欲念害人,心软害人,早就知道不应该跟这么一个口蜜腹剑的权奸纠缠不清,就算其与魏玠有异,或可利用来作牵制瓦解之器,但谁又知云卿安的其他居心为何?
无非就是他给自己找出的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一旦行差踏错了,损兵折将还算小事,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彻底抽不出身来,又如何给自己一个交待,如何面对他一直所坚持的信仰,手下兵卒对他的失望,黎民百姓的谴责,还有,他的叔叔……
云卿安眼睫微颤,掩去眸中晦暗的情绪,从草堆上翻过身后将那香匣子重新捡起来盖紧,又放于唇边轻轻地吹了吹。
尘烟便渐渐消了,解香自被旋开的另一孔溢出,破之无碍。
他蹲下敛眸,脸上看不见丝毫的委屈之色,只是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喃:“若能以权势压人,咱家也不算是一无所长。只求总兵,同行一程。”
终途为何,皆不重要。
——
漆黑不见天日的甬道,两边被杂物堆塞得严严实实,七弯八拐,而沉重的脚步声几不可闻,斜插着的火把分立,夹峙着其中通道。
云卿安寸步不离地跟在司马厝身后,低头踩着地面那若能使人安心的影子,被他带着朝前走,沉默而乖顺。尽管不知晓司马厝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又是如何引开了人一路顺畅无阻的,但他愿意来,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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