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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外公也在,忍不住笑着说,你当还是像以前,连个电话都没有。
她也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说,那个时候其实都怕收电报。没什么大事,谁舍得发电报。不过你出门不要省钱,电话要多打。
当时的他答应了。但真的出门在外,事情一忙,又哪里记得按时打电话。好在家里的电话总是不变的,接电话的人也不变,不管什么时候挂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到的第一声,总是熟悉的声音。
好像他们一直会在那里。
江天开了半晚上的车,想着想着,又俯下身去,趴在床头,倒像是一夕间时光更迭,他又变回个少年,高烧住院,外婆守在他的床前,听他问,外婆,我也会死吗?
小天不怕,要死也是外婆先死。
他嚎啕大哭,拉着她的手说:我不要你死。我陪你死。我妈死没人陪着,你死了,我要陪你。
那时候她大笑他大哭,如今果真诸事更迭,她在梦中微微含笑,他却是在病床前无语泪流了。
四下静而暖,渐渐的他又睡着了,耳旁还是这样一声声滴答不绝的点滴声,这声响不知何时起有了变化,成了无数个长途电话挂断的那一声提示音,又或是京都窗外的半晌夜雨,再或是更早——还没有他的更早,她早早来到电报局,把“母女均安”寄给在异地的外公。
他倒是宁可时间永远停在那么早,没有他,但她还年轻。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正如“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也不过是一句痴人说梦的疯话。
后记一炬之火
去年年底,朋友千里迢迢来英国看我,为我扛来的厚厚行囊里,有一本《巨流河》。我想请她去看一场早已完售的演出,于是清早站在剧院门口等天票,等待中读完这本书。书中提到,吴宓先生为作者题字,写的是“佛曰爱如一炬之火,万火引之,其爱如故”。当时就觉得是非常美妙的句子,于是当签下《歧路》的出版合同时,我就想,如果这件事情得成,我就要用这个句子作为后记的标题。如今,心愿达成了。三年前写下这个故事的正文初稿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它会陪伴我这么久的时间。
很多追过网络版的读者们也许知道,我写《歧路》的初衷是想把它送给一个好友,这个念头让这篇故事的初稿写得非常流畅也非常迅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也一直是我写文章的最快纪录。
当时写完正文我的念头是,嗯,完结了,没什么好写的了,但没想到的是,一直到今年年初,我还在陆续地写着它的番外,而如果说正文是送给好友的礼物的话,那些长长短短的番外里,很多藏着自己或是其他朋友的记忆。写这个故事时我开始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现在也走到尾声,这一段时间有这本书得以纪念,真是一场有趣的际遇。
江天和云声陪伴着我,渡过了好几年在外生活的时光,所以对他们总是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尤其是随着我自己的年纪渐长,离正文里初出场的他们的年纪越来越近,似乎心态上也能更贴近一些,校稿时重读正文,常常失笑,原来三年前的自己是这么想的——这也许就是文字的魔法,当你写下它们的瞬间,它们就定格了,成为一个凝固的姿势,读旧稿往往如同会旧友,只是它们不变我却变了,而纵使这种不变意味着生涩和不足,我也更愿意保留它们,对我来说,对很多时光的纪念就封存在那些文字里。正如我在《歧路》初稿的后记里提到的,这故事一直想写的是希望和对爱的坚信,相信希望和爱,更相信爱我们的人们无论何时何地,始终与我们同在。事隔多年回头再看,我依然相信这些。
因为《歧路》,我也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并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一些回忆,关于童年的、青年的、当然也有成年之后的。当一位朋友告诉我,他手上也戴着两枚戒指的时候,我非常震动,我只是一个虚构故事的人,对我来说完成一篇文章最大的褒奖是,有机会知道自己虚构或是想象中的感情真实存在着。生活又是多么奇妙,让这些感情和细节真真切切地发生着,再没有什么比真实更美好、更不可思议的。
相比前一本《浮光》,《歧路》的面世也多有波折,多谢我的编辑小姐们的一再的努力,也谢谢大家的一再耐心和鼓励,我心中诸多感激,在此无法言语道尽,只希望这本书不会让大家的等待失望,希望这个在我心中意味着夏天的故事在这个冬天里,能给你们带去一点点温暖。
最后,我想说的还是,妮可,这是为你写的故事。
祝愉快。
脉脉
书于2011年晚秋
浮瓜沉李
窗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夏荫也就随着一寸浓于一寸了。
江天也是被蝉叫声吵醒,睁开眼后,却发现顾云声已经不在身边了。
时间还早,远不是顾云声平常起床的钟点,浴室里也是空的,客厅里没人,一直走到餐厅看见搁在桌边的果盘堆尖高,厨房里又传来水声,江天这才想起往厨房找人。
刚到门口,两个人就差点迎面碰了个满怀,顾云声手里还端着一玻璃盆的杨梅,手抖了一抖,稳住之后皱着眉头瞪了一眼江天,说:“都说了一百遍了,在家里走路要出声,怎么就不记得穿拖鞋?”
说话间水痕顺着额角滑下来,不知道是溅到的水还是流的汗。江天瞥了一眼顾云声手上红得发紫的杨梅,因为中暑而几乎丧失味觉的舌头似乎又活过来了一点,笑着先去玄关踢踏了一双拖鞋回来,才说:“什么时候出去的?”
“出去跑了一圈步,正好看到有人卖水果,就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买掉了……”他说到一半,顺手打掉江天拈杨梅的手,“十滴水,先把十滴水喝了。”
闻言江天抬起眼来,于是鼻梁上的红痕分分明明地印在顾云声眼里,使得顾云声一下子没忍住,也笑着掐了一把江天的鼻梁——最近江天在主持一个工程,忙得像被抽起来的陀螺一刻也不得停,前天带着学生到工地上,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真的天气太热,就这么中暑了。他在学生面前素来是严师,人一倒几个学生都只往重病想,手忙脚乱地叫救护车,也不敢怎么动。幸亏工地上有个家属,本来坐在树阴下面洗菜,听见动静赶过来一看,知道是中暑,分开学生对着江天又是提鼻梁又是掐人中,也多亏她老练,救护车来之前,江天就已经醒过来了。
这件事情收场得有惊无险,只是那名热心的家属膀大腰圆不说,手劲更是奇大,掐得江天的鼻梁两侧和人中红紫得像是刮了痧,到了顾云声这边,自然也就瞒不过去了。
中暑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t大还是给了江天一周的病假。顾云声在担心之外,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专门打了个电话回家问父母怎么照顾中暑的病人,然后趁着江天洗澡的工夫,顺手反锁掉他工作室的房门,再把钥匙藏进书架最上排的一本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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