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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未过戌时,不要关—— ”惊讶亦是困惑,我提起碍事的裙摆以百米冲刺之速度往前奔。不忘高声疾呼阻止兵士闭门之际,数十匹黑色骏马疾驰着从我身旁快速掠过,扬起漫天尘土。
咦,为首的黑衣男子,似乎恰是韶王的亲随郭焱?
回眸,四下张望的下一瞬,被浓浓云层遮蔽了上弦月的幽暗之夜,一匹高大的骏马嘶鸣着在我跟前猝然停下,一道修长的身影亦以居高临下的皇者姿态睥睨我,只是,他道出口的言辞少了一丝倨傲,多了几分震惊,“杨排风?!”
扪心自问,我曾幻想过许多次与他狭路相逢的场景,有怒目相对,有冷眼嗤笑,也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惜,偏偏没有预料到今天的重逢:来得如此突兀、却并不嫌仓促,隐隐约约,对得起萦绕心底太长时间的期待。
我也以为,这个让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男人,怕是烧成灰,其音容相貌也永远难忘怀。然而,四目对视的过程中,我奇怪地发现,他眉宇间轻蔑傲慢的神采,比我记忆之中的要清减了许多,他眸底显露无疑的固执渴望,比我记忆之中的要愈显浓郁——
彷佛,他偶有惦念,否则早已当我透明。
“这不是本王失踪多时的姬妾、幸得不死的钦天监,杨小哲么?”不似方才面露惊愕,拓跋信陵心情甚好的戏谑道,亦饶有兴趣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瘦是瘦了些,却也目光如炬、精神十足。”
言及此,他话锋蓦然一转,含了挑衅,“莫非,你又该嫁了?与贺兰栖真山中快活,有意藏着掖着不愿见本王?”
没有正面回答,我心平气和提醒,“北宫门已侠属内皇城,依律,严禁骑马。”
“骑马,比乘坐轿舆、慢悠悠闲晃而来的怀王五弟更有效率。”笑叹,拓跋信陵俯下腰,轻松捞住我上马。
“韶王殿下,我穿着的是女装。”瞥见因为叉腿乘马而裸|露在外的光溜溜小腿,我轻声道,“几步路而已,我可以自己走。”
“没人敢窥视你。”漫不经心答,他臂弯紧密圈箍着我,另一只揽在我腰际的臂膀,竟动作失礼地往上挪移几寸,目标精准地擦过我的胸,直至我回眸冷冷扫视他一眼,拓跋信陵才凑近唇,俯在我耳畔低声道,语调是一贯的孟|浪不羁,“小丫头,果真瘦了好几两肉……莫不是,你日思夜想如何算计本王、对付本王,才吃不饱睡不好饿瘦的?”
摇头如钟摆,我弯出一抹灿烂笑,“殿下愚蠢。孕妇么,难免晨晕夜吐,食欲不振~~你也知道,贺兰栖真伺候人的功夫,不如您在左厢阁来得体贴、温柔。”
“依然舌尖齿厉不饶人。”不屑笑叹,目光冰冽且寒鸷他,轻轻捏了捏我的鼻端,一字一顿宛若警告,“哲哲,你不在的这几天,本王甚是挂念你……有些人有些事,待确定圣上龙体康安,再与你好生叙旧。”
话音未落,他兀自夹紧马臀、绷紧缰绳,策马奔腾往前直至宫门紧闭的城楼。
仰起脸,神情平静的拓跋信陵注视着城楼之上并排陈设的三座火铳、以及取代金吾卫守戒皇城的神机营将士。微皱浓眉,他下意识搂紧我,低沉且无起伏温度的问责直接丢给中军,“开门!本王要谒见圣上。”(笔者注:中军,神机营编制下的武官。)
精神高度戒备的左掖中军眼睛眨也不眨,例行公事般冷淡喝斥,“奉太皇太后口谕,未经圣上传召,任何抗旨不遵、擅闯城门之人皆视为谋反。末将责无旁贷,可先斩后奏!”挥挥麽指,年近四十的男子沉声劝说道,“王爷,您还是请回罢。为确保圣上安危,今夜,任何人都不允前往紫宸殿。”
苍龙(下)
“中军大人,是已故威武将军杨延风的妹妹、大行皇帝遗诏亲封的钦监,可否放通行觐见圣上?”被拓跋信陵紧搂着挣脱不得,只能仰起脸注视城楼之上,语意恳切,“何况,神机营从北秦立国伊始,仅听皇帝人调遣,并不遵从后宫口谕。”
风,吹得左掖中军手中的火把光芒明亮,他神色依然戒备,但锐傲气焰不减,“威武大将军意外辞世,圣上年幼无法亲政,神机营临危受命遵从于太皇太后调遣,实属无奈。”冷冷盯视着,他语意不善,“相反,杨排风已被太皇太后诰命下‘尸身暂失’,眨眼功夫怎又冒出个自称钦监的子?会儿死会儿生的本事,看得人眼花缭乱,令卑职不得不揣测诈死复生之计策,是否别有图谋?”
“的确是钦监,只想见皇上,见子。位弱子,能有何图谋?”身后,拓跋信陵的低沉陈述悠然出现,“父皇遗诏有言在先,倘若任何人对钦监不敬,杨氏可书诏敕令六部。中军大人,若执意阻挠钦监谒见子,即是抗旨不遵。”
“……”左掖中军面有难色,思忖着,他第二度质疑,“钦监大人,可有凭证证实自己的身份?”
“确实是威武将军的妹妹,正四品钦监。”背后,突兀地传来声宣告,声阻止,“杨大人,能亲眼见证的平安归来,本王深感庆幸。然则不论皇城禁律,有伤在身,不宜骑马前行。”
回眸,循着声源瞥望去,对上张笼罩着凛然气息的英俊面容。
凝视着,他眉宇间的神采恭敬且平和,找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仅仅在距离半米之遥时顿下步履,朝紧随其身侧的侍从淡淡道,“来人,扶钦监下马。”
不似昨夜情感大起大落的漂亮姐夫,也不似抱入怀沉沉昏睡的夫君良人,今时今刻,援领近十名亲侍、乘坐轿舆气定神闲而来的怀王殿下,是位彬彬有礼的皇子,更是位陌生疏远的、当断则断的谋略家。
“怀王五弟何必多此举?”阻止,源于丘陵君紧紧圈箍着不肯放开,“从北宫门至紫宸殿,路途虽近却宫灯盏盏晦暗,并不能看清路途,相信圣上不会怪罪本王体贴钦监、路护送前行。”
不愿过多争执,投以平原君个礼貌性的微笑,轻声答,“多谢怀王殿下关心。排风能重返盛京,得蒙于先帝英灵庇佑……此次入宫谒见幼主,并非述命途波折之苦,实则担忧圣上龙体违和。”话,诉出口的同时,余光瞥见丘陵君挑高剑眉,细长美眸里闪过丝嗤笑。
拓跋平原清澈瞳眸里有抹令琢磨不透的阴霾,然而,并未沉默太久,他缓缓侧过脸,冷静目光投向城楼之上,且语意昂扬,“中军大人,还不速速开门通行?”
不容置喙的命令,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左掖中军怔怔地看着拓跋平原,似在犹豫什么,良久,他深思着艰难道,“那么……请钦监杨大人,个人进去……韶王,还请您往后退。”
话音刚落,紧闭的北宫门终于沉重地缓慢打开,而宫门之后,竟有纵向排开的两列神武军卫士。他们手里的松明火把,以及注视着的如炬目光,连同腰间佩挂的利锐长剑,不约而同透露出股莫名难喻的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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