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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闻隽五年前同宋千兆结婚,当了人家的“五姨太”,五年前他二十五,宋千兆却已四十,大了他十五岁,结婚第三年起就再未碰过他。应闻隽对此倒求之不得,只是有次在宅子里,隔着门听到三姨太同六姨太打麻将时咬耳朵。
六姨太打了个幺鸡,听话里激动的劲头像是听牌了,笑嘻嘻道:“我嫁进宋家都两三年了,怎么从没见老爷夜里进到他房里去,不是说他同别人长得不太一样吗?”
三姨太为宋家生了两位小姐,一年前皆高嫁了,遂高高挂起,谁的热闹都爱看,也跟着嘻嘻笑了两句,解释道:“老爷重用这个姓应的,让他在明面上管着宋家的生意管着老爷的钱,是为了防着几位少爷趁现在就争权斗心眼,拿他当个箭靶子罢了。谁知那姓应的当了真,见老爷那边支的帐对不上,竟较真起来,时间一长,老爷看见他就烦,长得跟别人不一样有什么用,床上床下都不识趣,到哪里都惹人嫌。”
应闻隽站在门外,沉默片刻,心道原来是因为他管着宋千兆花钱了,倒也没在意,往后依旧我行我素,乐得宋千兆不同他行房事。
二人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情,应闻隽在赵旻身下落泪,倒不是因为对宋千兆的愧疚,单纯是被大太太一番奚落,联想起这些年自己在宋家的日子,没个盼头,却又因利益不得不和宋千兆捆绑在一处,纯粹觉得憋屈,窝囊,替自己不值罢了。
到了后来,赵旻缠人的厉害,两次之后竟还不知疲倦,应闻隽招架他已是吃力万分,更别提分神想这些有的没的。应闻隽久旷两年,猛一尝情欲滋味,不可避免地沉浸其中,尤其是赵旻心中憋着坏,总是“你丈夫,你丈夫”的挂在口头,竟让应闻隽在畅快满足之余,还生出了一丝偷情的刺激感。
两人酣战到后半夜才偃旗息鼓,床榻脏的厉害,赵旻又要了间干净的屋子,抱着应闻隽去了。本就是露水情缘,赵旻也没搂着他睡的意思,翻了个身,兀自睡去。应闻隽累极,头挨着软枕,却迟迟不得入睡,反复思考着自己在送家的境地,又该如何解脱,直至天快亮,才勉强睡去。
睡也睡得不踏实,梦见宋千兆去到应家提亲的那一天,最后却化作赵旻的脸,在一旁嬉皮笑脸,问他是男是女。
应闻隽头疼的厉害,似有人在他耳边打鼓,不知在哪一瞬间突然惊醒过来,门外有人敲门,并伴着大太太的叫骂声,来势汹汹!
应闻隽瞬间清醒了,猛地翻身而起,不住庆幸昨夜入睡前穿好了衣服,还来不及叫醒一旁睡着的赵旻,关着的屋门就被一脚踹开,砸在墙上。咣当两声痛响,应闻隽的心也跟着颤了两颤,心道糟糕了!眼见宋家的人一窝蜂地涌进来,打头的大太太直捣黄龙,鲜红的指甲扣住床帐,一把掀开,二姨太四姨太紧随其后,一个拿帕子捂住眼,一个嘴里喊着“姓应的偷人!”,六双眼睛一齐往应闻隽床上看去,势必要捉奸拿双,将这对狗男男光着屁股押到宋千兆面前去,眼见应闻隽今日就要因一时欢愉而被捉奸在床,却听四姨太惶恐着说——
“怎……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应闻隽身旁空空如也!
原是那赵旻吃干抹净,再无眷恋,早上一睁眼,便提裤子走人了。
应闻隽冷静下来,浑身上下凉飕飕的,似被扒光了衣服扔进冰天雪地里。这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惧叫他一颗心狂跳起来,后悔着为赌气放纵,和这小白楼的相公一夜春宵。
“难不成还要有别人?你们想在此处看见谁?”应闻隽平静反问,见二姨太与大太太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便知她们是有备而来,强忍着双腿间的不适,一边在心中骂赵旻是个牲口,一边错身让开,不卑不亢道:“若不信,随你们搜便可。”
大太太冷声道:“昨夜为何不回家,难道家中还缺你一个睡觉的地方了?”
应闻隽想了一想,半真半假道:“白天未找着老爷,我想着他兴许晚上在,就在这里等,心中烦闷借酒消愁,醉了便宿在此处。”
二姨太同四姨太嘀嘀咕咕,倒是大太太未再说话,只审视地盯着应闻隽瞧,强势道:“这次就算你走运。”她在屋中环视一周,见再找不出把柄,只好走了。
姨太太们紧随其后,一群人乌压压地进来,又乌压压地出去,应闻隽站在原地静了片刻,见她们再无去而复返的意思,才长舒一口气,脱力般坐到桌边的矮凳上,当下明白过来自己中了计。
昨日他被那样当众羞辱,是起了借酒消愁之意,一人凑上前来,说要去给他拿酒,不等他回来,便又来了一人,应闻隽只当二人相识,又或是同行,想着既在这小白楼里,又能出什么问题,便跟第二个人走了。这人也不多说,只端上来了应闻隽要的酒,便径自离去,应闻隽喝了酒,继而药性发作,才有了和赵旻的一夜孽缘。
只是应闻隽不知,那小相公拿了酒,却算着时间回来过一次,隔着门听到房里办事儿的动静,只以为应闻隽欲火难耐,寻了别人发泄,转念一想,总算是完成了任务,便出了小白楼,上了等在门口的黄包车,去宋家通风报信去了。
大太太抓奸宋千兆是假,想把他从宋家赶出去才是真。
应闻隽只道今日真是千钧一发,万幸赵旻昨夜换了屋子,万幸赵旻今日醒得早,万幸宋家人在的时候赵旻没回来,若是哪一步出了差池,他今日非要人赃并获,吃不了兜着走,昨夜竟鬼迷心窍,还想着同这小相公藕断丝连,当真愚不可及。
他一人出事受辱万不要紧,得罪宋千兆也不要紧,若是连累了贵州的爹娘……应闻隽不敢再想下去,已有了浓浓悔意,在心中发誓往后绝不在这桃色之事上糊涂。当即头也不回地出了这小白楼,去旅馆开了间房,洗去一身污秽后,借着查账的名头又在外住了两天,一身痕迹消了个七七八八,才敢坐车回宋家。
甫一回去,才发觉宋家今夜竟热闹的很,叫来管家一问,才知是宋千兆在英国读书的外甥学成回来,在宋家落脚歇息。
宋千兆这外甥,应闻隽倒在饭后茶余间听见过几次,宋千兆的亲姐宋千芊早年远嫁四川,后来不知怎的又回了天津,儿子留在四川,后又送出去读书,宋千芊回天津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第三年就病故了。
如今这外甥一回来,应闻隽倒想避而不见,溜之大吉。
因为这人不止是他丈夫的外甥,还是他的远房表弟。
当年宋千芊去世了,宋千兆却和姐夫维持着交情与这个亲戚关系,一起经营茶园,也是因着这个茶园,才将宋千兆与应闻隽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虽是远房表弟,可一个长在四川,一个长在贵州,二人从未见面;虽从未见面,却到底有血缘关系,如今一个给人当了男妾,一个留洋归来有大好前途,这叫应闻隽有何脸面再听对方唤上一句表哥,当然是羞于见人,面上无光了。
应闻隽长叹口气,只盼着这活祖宗只是借住时日,更盼着这祖宗贵人多忘事,想不起二人的渊源,向着宋家待客的前厅走去。短短几步路,走得颇不是滋味,刚一靠近,就听见一片欢声笑语,自是大太太拿出女主人的身份,看自己儿子与丈夫的外甥年岁相近,让两人多来往,让他唤自己儿子“表哥”。
看里头其乐融融,应闻隽虽不想凑上前讨嫌,现下又听不得表哥二字,却依旧不情不愿地进了。谁知宋千兆等他回来早已等的不耐,一个小时前还派人去找,此刻捉住应闻隽的手把人往里拽,一手揽住他的腰,做得个恩爱模样,朗声道:“旻子,快来看看这是谁,也是你们赵家的人,你们二人小时候可见过?”
应闻隽闻言,挤出个笑来,本要先一步示好,自报家门,谁知一声表弟还未唤出口,却在看见对面坐着的人的脸时呆在原地——这个昨夜还在小白楼与他缠绵悱恻,不依不饶的人,竟是他从未谋面,有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弟,也是他丈夫的亲外甥。
莫说是应闻隽,就是赵旻这样混不吝惯了的,脸色也霎时间微妙起来,半晌都不言语。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男人,容貌俊朗,神态机灵,盯着宋千兆揽着应闻隽的腰,想了一想,也颇为亲密地挽着赵旻的手臂,与他小声咬耳朵:“这位又是你几舅妈呀?”
说这话的,正是赵旻在英国交的男朋友柏英。他提前不少日子回来,日日去舞厅跳舞,直至临近赵旻乘坐的船到岗前才稍稍收敛些许,今日是被赵旻捉来,非要他同去见他舅舅。
柏英本不太乐意,直至收了赵旻送的领夹,才勉强应下,他前一阵子声色犬马,今日困得厉害,兴致缺缺,看见这“男舅妈”露面,总算提起些精神,就是不知一旁坐着的男友为何神色这般奇怪。
柏英不高兴地碰了碰赵旻,不高兴他把他晾着。
眼见宋千兆也快要注意到二人的异常,还是应闻隽最先反应过来,宋千兆给他让了个位置,他就坐了,不偏不倚,正坐在赵旻旁边。
宋千兆笑道:“旻子,你二人可见过?”
赵旻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那自然是……见过。”
他语气一提,一落,短短几个字又叫应闻隽吓出一身冷汗,忙遮掩道:“小时候是见过,我母亲是他的四表姑,只是遇见我父亲之后跟着搬去了贵州,我们两家本就走动不多,表弟一去英国,来往就更少,按辈分,我还要唤他父亲一声表舅。”
表弟二字唤的尤为咬牙切齿,好像在提醒什么似的,叫赵旻又是一怔,细细一琢磨,神色方才只是微妙,现在就是古怪了,半晌过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旁柏英看他,更加莫名其妙。
应闻隽身形僵硬,心乱如麻。
赵旻笑够了,装模作样地一抹眼睛,道:“我倒是许久未见父亲了,这一年里小姑总是来信,说父亲身体不好,我总想着先完成学业,再回父亲床前尽孝,谁知就这些日子的功夫,竟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神情萎靡,言辞悲切,宋千兆似是也动容不已,凄然道:“我妹妹走的早,如今妹夫也走了,旻子你别怕,这世上可不止你小姑一人可依靠,以后若有为难的事,只管来找舅舅。”
不等赵旻开口,对面坐着的大太太慌忙点头,慌怕别人忘了她才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正要跟随丈夫客套一通,却见赵旻突然正色,犹豫起来。
“倒还真有一事。”
宋千兆呵呵干笑两声,紧巴巴道:“说,你说就是。”
“我父亲虽给我留了一笔钱,还不小一笔,但怕我年轻不懂事,把钱都给我小姑管着,非要等成家立业了再给我。哎,可是舅,如今我什么德行,你也瞧见了……”赵旻自嘲一笑,看了眼旁边的柏英,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又继续道,“这还如何成家立业?被我小姑知道了,怕是要把我的腿打断。我在英国有一至交好友,家里是在上海开银行的,倒是想拉我做一些生意,只是我刚回国,手头紧,钱又都给我小姑管着……”
这下可好,应闻隽的心还未落下,宋千兆的又悬起来了,私下里悄悄用手一点应闻隽的腿,意思是让他找个借口打发了赵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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