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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qíng生了。

  那一瞬父亲看母亲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他完全陌生的一个人，连我都感觉到，他并没有认出母亲来，他的目光在母亲的脸上移开了，又转向了别处，大厅里人影幢幢，而母亲就在站父亲的面前。

  我察觉到母亲身体的瞬间紧绷。

  我从沙上站起来，快走穿过大厅，待我站在母亲身后的时候，我听到母亲缓缓说：&1dquo;我在这。”父亲回过头来，他看到了母亲，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上前来拉住了母亲的手，轻声道：&1dquo;我找了你半天了。”

  母亲笑着说：&1dquo;我看见了。”

  待音乐停止，大家罢舞，吕叔叔来找父亲，母亲走了回来，静静地坐在沙上，脸色并不太好看，我想要让母亲重开心起来，走到窗前用小银剪剪了一朵小小的粉红色芙蓉，举到母亲的面前来，&1dquo;母亲，我为你簪一机芙蓉花吧，你看这花开得多鲜亮。&1dquo;母亲却轻轻地推开我的手，”不用了，我其实并不爱这花。”

  我怔在那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母亲说，他不爱芙蓉，我一直以为，母亲最爱这花，因为父亲就是送她这种花，而母亲也总是很欢欣地接受，她甚至把平日里戴的攒金簪子都打造成芙蓉花的样式，连手上戴的镯子，都是芙蓉冰花玉。

  但是现在，母亲说她其实并不爱芙蓉。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一阵阵忐忑不安。

  半夜的时候，丫鬟来敲我的房门，急惶惶地对我道：&1dquo;小姐，先生和夫人吵起来了，砸了许多东西。”我顿时怔在那里，从我记事到现在，父亲与母亲从未吵过架，我冲出房间，跑过大厅，再走上楼梯的时候，正好与快步下楼的父亲迎而碰上，父亲的脸色有些难看，楼上的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是母亲追了出来，她一面追一面尖锐的大喊：&1dquo;我受够了，你根本没有心，你的心都给了修道院的那个女人！”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母亲。

  父亲自此离开了家，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回来，母亲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流泪，我陪着母亲，忐忑不安，&1dquo;母亲，你与父亲从未吵过架。”

  母亲伤心yù绝，眼里含着泪，&1dquo;是啊，我们从未吵过架，这二十年，我连痛痛快快地与他吵一架，都是奢望。”她转过头来，伸手在我的脸上摸了摸，轻声道：&1dquo;当初是我算计了他，若不是你，他不会娶我，茉儿，你父亲不爱我。”

  我说：&1dquo;母亲，你不要胡思乱想，父亲对你那样好。”母亲却无力地笑一笑，&1dquo;那是我傻，许多年前我自杀过，他来问我到底要怎么样，我说，我要他对我，他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你看，茉儿，连你都觉得，他对我是真的好。”

  我惊怔在那里，觉得一切都好像是天方夜谭般。

  母亲落下泪来，&1dquo;我真傻，要用二十年的时间明白，这世上的爱qíng，原来真的qiang求不来。”

  我怒上心头，一定是修道院里的那个女人，那个坏女人，她破坏了我的家庭，她罪无可恕，第二天我就bī着侍卫开车到修道院去，我做好了与她对决的全部准备，我要捍卫我的家，我的母亲，但我还没有接受修道院，就被几名便衣侍卫拦住了，为的一位低着头对我说：&1dquo;小姐，你不能进去。”

  他们竟都认识我。可见都是父亲身边的亲近侍官。

  我愤怒，&1dquo;是不是父亲在里面？他与那个女人在一起，却对我和母亲不闻不问！”我在修道院外面大喊大叫，硬要往里闯，侍卫拦不住我，我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厉害，她居然可以让父亲专门派了便衣保护她，让父亲抛妻弃女，她却独立躲在这里，暗自窃喜，简直卑鄙，但我没有闹了多一会儿，吕叔叔就赶到了，他一下车就奔到我的面前，脸色难看极了，他说：&1dquo;小姐，你闯了大祸了。&1dquo;果然，当天晚上父亲就回了家，我被叫到他的书房里，罚跪在地上，父亲怒不可遏，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愤怒过，他指着我，大声吼道：”不许你再接近修道院！”我昂着头，面无惧色，&1dquo;她破坏了我的家，她是坏女人，她该死！”

  父亲甩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毫不留qíng，我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打，就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藏在修道院里的女人到底有多重要？！

  我怎能不恨！

  那天晚上我在屋子里大哭，扔掉了父亲送给我的所有礼物，剪碎了他给我买的洋装衣服，我准备好了与父亲大闹一场，直到他放弃那个女人，回到我和母亲身边来，否则我决不原谅他，绝不！

  但是这个计划到底还是没有成功，因为父亲病倒了。

  他在开例会的时候心脏病作，被紧急送到了医院，虞伯伯远在金陵，专门派来了最好的心血管科医生和最好的药，而专门负责父亲的医疗小组由美国地华裔心脏科权威医生华向威主持，没多久父亲动了一场大手术，但病qíng不见好转，缠绵病榻，时好时坏，我和母亲终日陪在他的身边，他在昏迷的时候，嘴里经常喃喃地说些什么，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突然害怕起来，我害怕父亲死去。

  天气转凉，淅淅沥沥地下些雨水，昏迷了很久的父亲终于在一天清醒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而，就是轻声唤道：&1dquo;之鸣。”吕副官赶紧走过去，低头站在父亲的面前，父亲的眼瞳出微弱的亮意，&1dquo;你去告诉她把。”

  吕副官的眼圈竟然红了，&1dquo;军长，这就要去修道院请她过来吗？”父亲躺在病netg上，他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了虚空中的某一个角落，他缓慢地点点头，我站在一旁，分明看到父亲点头的时候，身体也在紧张地微微颤抖。

  我突然意识到，那个修道院里的那个女人要出现了。

  她是在下午的时候来的，却是坐在轮椅上，吕副官推着她，那个女人穿着素色的旗袍，挽着髻，面容白皙娇艳，我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时想到了在家中花园子里盛放的一丛芙蓉花，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她被推倒了父亲的病榻前，两人的目光相接，竟是对视良久，父亲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里隐隐地出现了泪光，她握着父亲枯瘦的手，落下泪来，&1dquo;兆煜&he11ip;&he11ip;”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父亲，就连母亲，都没有这样叫过父亲，父亲纵然深受病痛，却依然在微微地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实在是因为太激动了，他对她说：&1dquo;你终于来了。”

  我望着父亲的笑容，终于知道，原来只有真心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拥有这样近似于宠溺的温柔笑容，暖意可以从眼睛里延伸到心底里去，我为我的母亲赶到悲哀，母亲说得对，其实父亲从未爱过她。

  傍晚的时候，父亲病qíng加重，她一直守在父亲的身边，父亲长久地望着她，一如小孩子般贪念的样子，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呼吸略微有点急促，但是jīng神却比往常好上了许多许多，他似乎有话要说，轻声道：&1dquo;&he11ip;&he11ip;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he11ip;&he11ip;”他被哽住了，眼中是泫然的泪光，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仿佛是攒了一生一世的勇气，他说：&1dquo;二十八年前，邯平码头，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她怔了怔，眼珠无声地凝定在那里，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气，她回忆了很久，记忆最深处的一瞬间被她翻找出来，尽管那只剩下了一个极模糊又遥远的印记，但是幸好，这种记忆还在，她说：&1dquo;原来是你。”

  父亲点头，轻声笑道：&1dquo;是啊，就是我，可是你不知道，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he11ip;&he11ip;从那个时候&he11ip;&he11ip;”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只是痴痴地望着她。低声道：&1dquo;要是我，那时候追上你的车，该多好。”

  我始终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窗外的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剩下点点滴滴的水珠，从廊檐上慢慢地落下来，被风chuī在落地窗上，缓慢地流下去，形成了一条长而细的雨痕，雨后的天空是磁青的一块，明明已经是傍晚了，天空却意外地越亮堂起来，映得落地窗都耀眼明亮。

  父亲吃力地喘了一口气，微微地笑道：&1dquo;我自己种活了一株重瓣醉芙蓉。”

  她眼中有泪，却安静地笑道：&1dquo;那要什么时候开花呢？”

  父亲的眼瞳里闪烁着温柔的光，如还在海面上散碎的金子，他的脸色竟变得好看些了。呼吸比刚才缓慢了许多，他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温和地道：&1dquo;等花开了我拿给你看，也许要再过一两个月罢。”

  当天晚上，父亲就离开了人世。

  父亲的葬礼过后，母亲比往日更加沉默，我便推迟了原定的留洋计划，专心地再官邸里陪着母亲，她jīng神终于略好了一些，我才放下心来，但半个月后，吕副官领了一个小女孩来找我，那个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留着一头漂亮卷曲的黑色头，浅色的皮肤，竟带着孩童少有的英气，她眨巴着眼睛望着我，吕副官对我说：&1dquo;先生临终前嘱咐，请小姐把这个孩子送到她身边去，但千万不要打扰她。”

  我想起我可怜的母亲，恼怒道：&1dquo;我不见她，父亲与她&he11ip;&he11ip;他们对不起我母亲。”

  吕叔叔望着我，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默默道：&1dquo;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先生与她绝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而且，其实除了先生去世前地那一面，他们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相见了。”

  我怎么可能相信吕叔叔的话，甚至怀疑他是为了父亲开脱，他们一个住在秦邸，一个就在修道院里，都同在金州，怎么可能二十年不见面，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吕叔叔的表qíng十分诚恳，让我没法怀疑。

  后来我把孩子带到修道院去，那个女人坐在四面落地窗的小会客室里，略低着头，正在fèng着育婴堂孩子们常穿的蓝布衣服，她在听到门声的时候，转过头来，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了娜塔莎的脸上，竟然露出惊愕的神qíng，我松开了小女孩的手，&1dquo;去告诉她，你是谁。”

  小女孩并不怕生人，走到她的面前，刚很清脆的童音回答道：我从俄国来，我的父亲叫列昂尼德，我的母亲叶泰晓芙，我叫娜塔莎。”

  我看到她先是怔愕，接着清透的眸子无声地溢出泪珠来，她弯腰抱住了小女孩，放在膝盖上的蓝布衣服落在了地上，她哽咽着道：&1dquo;娜塔莎你的母亲呢？”娜塔莎说：&1dquo;妈妈与上帝同在。”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垂下头来，将娜塔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我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放在她面前的架子上，她终于转过头来看我，含泪的目光温柔宁静，&1dquo;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