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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只觉自己被人四马攒蹄、手脚并缚,被高高吊了起来,在烈风中四下摇摆,似乎随时就要掉到身下的万丈深渊一般。想要叫喊,却被口里塞着的裹脚布堵了回去,一股腥臭味直冲天灵。眼睛上瞟,却见那绳索一股股的断裂,每断一股,就好像一只利爪拨弄了一下嘬叽鬼的心弦,一阵揪心之痛中喉头梗塞,像是那裹脚布已咽落在喉咙处上下不能。眼看着最后一股麻绳“铮”的一声断裂,一种悬空感骤然而生,继而又似被温暖的怀抱包裹,一股因夜以继日的劳累而发出的洗不掉的汗味冲进鼻孔,这汗味虽然冲鼻子然而却越闻越温馨,一种潜伏在内心深处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未几,一股麦秸干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又淡淡传来,这嘬叽鬼日常歇息之处便是打的这种地铺,现下被如此熟悉的味道包裹,筋骨酸痛中又舒服到了极致,又是别样滋味。转了个身,感觉被头发触到了鼻孔,打了个喷嚏后,在暖阳的映照下伸了伸懒腰,惬意的睁开了眼睛,然而躺在自己身边的却是长舌獠牙的小媳妇,脸色潮红、头发被河水打湿又晒干后越发蓬松,吓得嘬叽鬼像是受惊的猫一样突地跳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你……这这这……”又想喊人来救命,又不敢吵醒小媳妇,心中既是焦躁,又是庆幸。茫然四顾,只见四下里一片麦田,此时三月已尽,将近麦熟。而自己方才躺下的所在就是一处麦秸垛,这麦秸垛为农家所堆,一为冬季铺床防寒,又为冬季无柴引火所用,再为冬季草木稀疏喂牛所用,古时农家怎离得一头牛子了得。
见那小媳妇手足并缚、躺倒在侧,自己身无羁绊,为防止那小媳妇醒来肆虐,便窃喜庆幸的溜之大吉,向远处捏脚走去。沿着纵横阡陌走没多远,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这才想起自己还挨着饿,不过在这满地将熟的麦田中还能饿着自己么。随手摘了一把麦穗,在田间找了几个石块架起了炉灶,只是手里少了火媒,看着攀上头顶的太阳,心中不服“难道自己真就只能吃生食么,老子偏不。”想起村里老人曾说人家有本事的人能点石成金、滴水成火,这金子俺是见过却没摸过,可这火么,谁没用过。难道有本事的都是人家,咱嘬叽鬼就不能有本事,偏不!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有些人倔劲一上来,就是三头牛也拉不回来。这嘬叽鬼偏不信邪,尽管饿着肚子也不食用生麦粒,其实将熟的麦粒从麦穗上搓下来,农家人就有生吃的,奈何这嘬叽鬼心中执念业火已生,怎能一时泯灭。
盘腿坐在自己那小小的炉灶前,冥思苦想、定目思虑,忽的看到禾下露珠将晞,又看道天上日头虽将至中天,但禾下仍有湿气。便想到滴水生火中的滴水可不可以是水滴呢,所谓滴水不是一滴一滴的滴水,而是静态的水滴呢。奈何水滴自己可不会自己升温着火,古人言“君子善假于物也”,而这日头普照大地,使得一众温暖祥和。再看时发现那露珠斜下里一处光晕,伸手触摸果然比别处温热。伸手杵弄禾苗,不料露珠滑落,这水滴能不能贮存也是个问题。嘬叽鬼将自己掐掉麦穗的一节麦秸掐到手里,放到嘴里噙弄,嘬了几下麦秸,忽的慧至灵心,想到将水珠注入麦秸中。先将掐了麦穗的麦秸从中掰弯,那无头麦秸便如断了脊梁骨的河虾一般弯下了腰。又将一节空心麦秸一端折弯堵实插入一处泥巴里,采了露水注入其中,移动泥巴将两截麦秸对准却两口相离一豆之远。又将上方麦秸扣了小孔注入三滴露水,那露水下滑到下方麦秸处果然不再落下,便在两处麦秸间形成了一豆水柱。嘬叽鬼见映在地上的光晕涣散,几经挪移才聚了光点,从麦秸垛抱来干燥麦秸,等不多时竟真的生了烟着了火。
将麦穗烤熟之后,嘬叽鬼一边吃着喷香麦粒,一边想着原来滴水生火不过是聚光升温、炽热取火而已。嘿嘿,这下咱也是能人了,有时间得给流利虫显摆显摆,哎,不知流利虫跑哪里去了,薛堂村怎么样了,这里又是哪里呢?
嘬叽鬼咂了咂嘴,正想着不知所往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思路,只因蹲在地上久了,两腿麻木不能就起。只听得一声“噗呲”,那自己堆筑的炉灶在一桶水下浇了透凉。然则两腿发麻不能跑开,冲到嘴边问候之词被一双恶狠狠地目光堵了回去。目光所及处,眼前这高大汉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矮小身影,然而就在这大汉犹如杂剧中老生一般两肩架起,脑袋晃动左摇右摆的走近前来时,这大汉走在左边,后面身影走在左边,这大汉走在右边,后面身影走在右边。几经回合,背后身影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向眼前大汉腰身,骂道:“你这傻大个,干啥呢你,左摇右摆的,吓唬小孩子干啥!”那大汉被推开也骂骂咧咧的,却不来争执,自觉走到一边。看到那矮小汉子,嘬叽鬼惊讶认出,原来是昨日那馄饨摊主。嘬叽鬼见到熟人脸露喜色,然而见到摊主笑眯眯的走近前来,心中不自觉的“咯噔”一下,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想到自己不过是吃了人家一碗馄饨,至于深交却是没有,在这空旷田野中不知这摊主要做什么。
嘬叽鬼毕竟是个孩子,嗫嚅着还未出言相询,那摊主先自笑嘻嘻的说道:“小娃子,你咋在这点起火来了,乖乖不得了,你可差点要了我们的老命了?”那高个大汉焦躁道:“啰嗦什么,还不快走,这是哪里你还不知道么,走走走……”不等摊主什么反应,那大汉斜挎里抱起嘬叽鬼就走,嘬叽鬼吓得要大叫,那摊主的一双大手赶紧捂了过来。
走近原来那堆麦秸垛,转到背阴面,掀开一块草皮,却原来是一方地窨子。嘬叽鬼和小媳妇被扔到向阳处,是为两人落水后,身上一股腥臭味,而那小媳妇的裹脚布沾了水后更是臭不可闻,只能在向阳处出出味,才能进地窨子,若不然地窨子本就通风不畅,岂不恶臭四窜。
高个大汉抱了嘬叽鬼,馄饨摊主携了小媳妇,那摊主松了捂住嘬叽鬼的大手,便将一把味道熟悉而又恶心的物事堵在了嘬叽鬼嘴里,原来又是小媳妇的裹脚布,气的嘬叽鬼几欲晕厥。四人往地窨子内里走去。起初嘬叽鬼还以为这不过是家用的地窨子,能有多大,又干嘛带自己来这里来。岂料越走越是宽敞,嘬叽鬼被这宽厚的胳膊夹着,知道到了“贼窝里”越是挣扎越是没用,还不如养足气力,伺机而逃。
未几,四人走进一处大厅,嘬叽鬼强忍着裹脚布上的咸鱼味眯开眼皮,见大厅里已环座满朋,大部分都在谈论争辩却是交头接耳、瓮声瓮气,不敢高声,像是怕外人听到似的,使人见状生出一种压抑感如秋霜洒落心田。到了厅心,嘬叽鬼和小媳妇被放了下来,待两人不察时赶忙将裹脚布蹭了下来,狂吐唾沫间或呕吐。馄饨摊主和大汉单膝跪倒,抱拳分别抢着说道:“大嫂,小弟江城子一时失察,将两个小娃放在了外边,不想会节外生枝,险些酿出祸端。”“不不,是小弟花恋蝶的错,是小弟不让江大哥放进来的。”听到这么个八尺大汉自称“花恋蝶”,嘬叽鬼“噗呲”一声,强自憋着仍是笑出了声响,如此娇弱柔美的名字套在肌肉虬结的莽脏汉子身上,嘬叽鬼越想越是笑个不停。偷偷转头看向大汉,见那大汉双眼像是满含火焰一般,若不是在座有这许多人在,便会瞬间冲出将嘬叽鬼吞没,吓得嘬叽鬼打了个冷战,把头埋了下去。可是这大汉越是雄健有力、气势宏伟,配上这么个娇滴滴的名字越是引人发笑,终于嘬叽鬼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得一声刻意的咳嗽声,嘬叽鬼辨别出是馄饨摊主善意提醒,只好讪讪的把笑声慢慢憋了回去。那花恋蝶终究是罪过在先,不敢在“当家的”面前放肆,强自将怒火忍了下去。那被称为“大嫂”的女子让两人坐到下方交椅上,安慰道:“念两位兄弟皆是初犯,姑且记下,虽是未有酿出祸端,但两位兄弟日后定要长长记性,且不可麻痹大意,使我等大计功亏一篑。”话到此处,馄饨摊主和“花恋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抱了抱拳,以示谨记。
那妇人将两人安抚了以后,其他在座汉子碍于颜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暂且如此处置。那妇人又对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孩说道:“这两个小娃让你姊妹俩带了去吧,让你道全叔叔看看那女娃是否中了邪祟。”嘬叽鬼见四下里满满当当坐的都是劲装汉子,不是人高马大,便是身形灵动,村野草莽、翩翩公子、佛家高僧、道教法人,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头把交椅里坐着个膀大腰肥的斜眉女子,嘬叽鬼胆怯不敢放肆,呆呆的左顾右盼坐在地上。应了那女子的话头,一个瘦削道人起身走来,一双母狗眼不停眨巴着左右闪动,言语未出笑声先至,使人见了禁不住心中烦恶,嘬叽鬼见着这皮笑肉不笑两腮无肉的一张尖削瘦脸,腰身止不住向后仰倒、不敢亲近。偷眼再向首座看去,见那女子脸无喜忧,嘬叽鬼心想似这般虎狼环伺,这一个小小的女子却坐了头把交椅,能降服的了这众人么,我看未必,嗯,未必。
正思忖间,岂料那瘦削道人力气奇大,一把抓了嘬叽鬼后领,提了起来,又一把将还在熟睡的小媳妇携了起来。嘬叽鬼眯眼偷瞧时,模糊中认得道人身后跟着的两姊妹为昨夜急流拽舟人,却被其中小妹察觉,那小妹扮了扮鬼脸,吐了吐舌头,又撑起两手作扑食状,以此来回应嘬叽鬼的暗中偷窥。
嘬叽鬼见被那小妹识破,将双眼紧闭,装作睡熟。突觉眉心温热,心知有物靠近,忙睁眼时却见那小妹子的温润小手已伸到自己脸前,自己还未来得及挣扎时,已被捏住鼻子。嘬叽鬼挣扎着就要将自己往日里总结的“问候之词”招呼到那小妹子身上,睁眼瞧去,那小妹子虽是一脸皮笑,却是明媚皓齿、面若玉盘,一袭紫衣长衫更趁的她轻盈灵动,使得刚到嘴边的“问候之词”又溜回了肚里。
那小妹子玩笑了一会,被那“二姐”瞪眼止住了手,不知为何嘬叽鬼对这“二姐”总觉得莫名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走进一间耳房,嘬叽鬼和小媳妇被放在两张床上,嘬叽鬼长这么大还从未睡过如此柔软的床铺,只觉浑身舒坦,温馨软绵,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向外张望时一张刀削一般的瘦脸凑了过来。吓得嘬叽鬼躺在床上的身子猛地一挺,脸上的笑意如六月的阴雨骤然而停,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瘦脸道士。
那瘦脸道士走近前来,俯身看着嘬叽鬼,却对两姊妹说道:“彤儿、婷儿,先来诊治这男娃儿。”那小妹子问道:“郭叔叔,侄女看这女孩儿病入膏肓,而这男孩子却无甚大碍,怎么不先救治这女孩儿啊?”那姓郭的道士回道:“正因为那女孩儿病入膏肓,是活是死还在两可上,而这男孩好似没中阴毒,只是凉气侵腹、筋骨扭错而已。”说完见两人不知所措,便对两人说道:“两位贤侄女先把那女孩儿四肢绑在床上,小心在意莫要被她咬到抓到。”支开了两个女孩,那姓郭的道士伸手要脱下嘬叽鬼衣裳,嘬叽鬼哪经过这场面,吓得忙捂着胸怀,嗫嚅道:“你……你……要干啥?”那姓郭的道士说道:“小娃儿,你若不想日后着凉拉稀、腰酸膝软,便依了贫道的诊治。”嘬叽鬼想起往日里自己确实一遇凉气,肚子便会拉稀不止。原来这嘬叽鬼自幼乞讨,吃的便是残羹剩饭,无论寒暑皆是如此,肠胃便比不得常人,经这落水一劫,恐怕肠腹更添凉症。听得道士言语,便放开了手,任由姓郭的道士将嘬叽鬼解开了怀,褪下了裤子。只见姓郭的道士两掌箕张,拇指相对按于嘬叽鬼头顶,顺势而下两掌沿着头顶向脸颊撵去,又从脖颈顺势向胸口抚去,嘬叽鬼张口问道:“这是什么手法,怪得劲呢?”姓郭道士喝止道:“别说话,此法为撵气之法,可撵出你体内浊气。”说话间已从胸口撵到腹部,只听得一阵咕噜噜声响,便如久放而坏的西瓜,拿起晃动时一般。突然嘬叽鬼谷道大开,一阵尖声响屁奔涌而出,久久不能平息。嘬叽鬼自己也已熏的捂住了鼻子,但眼睛却难以睁开。过了盏茶之久,才能眯开了眼睛,却见这姓郭的道士也憋住口鼻不敢喘气,眼睛似眯非眯也被熏的难受不已,但两手仍推攘在嘬叽鬼肚腹间,直至浊气排尽才放开了手。
听得一声哀怨“好臭啊!”,原来是被缚了手的小媳妇竟也被臭气熏醒,只因两手被缚,那满屋的臭气毫不客气的钻进小媳妇的鼻孔,更加上小媳妇那本来就被裹脚布捂出来的“鲜味”,真的是茅坑里放屁-味中有味。那两姊妹早已被吓得跑了出去,好在这姓郭的道士不似馄饨摊主江城子和那高个汉子花恋蝶一般喜好干净,否则闻了这“无穷回味”,早把嘬叽鬼扔了出去。
那小媳妇醒来不仅为臭味所困,亦为手脚被缚所扰,心中焦躁,口中呼喊,显然已不再似昨夜那般妖邪之态。定力强如郭道全道人在嘬叽鬼的臭气下也得屏气凝神,微眯着强自睁开眼睛,听得小媳妇呻吟,心知眼前男娃已然通气,便舍了嘬叽鬼来到小媳妇面前。见小媳妇果然面色温润、焕然如新,不再如先前那般面目狰狞、张牙舞爪。郭道全惊诧,伸手摸了摸小媳妇脉象,只觉一时间铮铮有力,一时间又细若游丝,似这般忽强忽弱,这女娃子心头便如冰火交恶、阴阳分合,区区凡人怎能抵得。所谓“不明就里问鬼神,略知一二轻天地”,便是世人不知事物因由便敬问鬼神之道,若是比别人多了解了一些,便轻飘飘的觉得天地虽大也不够容身了。郭道全往昔虽师从金门羽客林灵素三载有余,却从来没听师父说及此类境况,此时师父已去,自己被迫隐身这金甲门内,又从何得知诊治之法。
随即又想这床上男娃和这女娃一起折腾了一夜,怎么就只是受了点凉气,却气色如常,不如问问男娃这一番来龙去脉。郭道全问嘬叽鬼道:“小兄弟,你怎么称呼啊?”嘬叽鬼此时排尽了体内浊气,身轻体泰、甚是舒坦,此时听得瘦脸道士问话也不再烦恶,从容回道:“人家都叫我嘬叽鬼,没个大名,请道长见谅。”郭道全虽觉这名字“简陋”,却不像嘬叽鬼一般毫无定力随心而笑。遂又问道:“你与那女娃一夜相伴,为何她先前青面獠牙,你却无恙?你昨夜又见了些什么?”嘬叽鬼想起昨夜之事还是心有余悸,想了一想才回道:“昨日黄昏我与发小玩伴路过陈桥前水洼时,见有野鸭蛋,便一同下水捡漏,离走之际猛然见到这小媳妇两眼血光、犬牙参差、长舌吞吐,吓得便往黄河北岸的薛堂村跑去……”郭道全见嘬叽鬼说话啰嗦不着要点,遂打断道:“你可知道这女娃是怎么就变成鬼怪模样么?”“这个……这个……就不清楚了。”嘬叽鬼见瘦脸道士露出厌烦之色,遂也闭了嘴。郭道全又问:“你们薛堂村这几日有什么新鲜事么,比如来过什么外人,发生了什么奇怪之事?”听得此言,嘬叽鬼想到这几日村里来了个僧人,为病逝的彭三奶奶做佛事,自己在彭三奶奶出殡时还抢到了“响糖”,听人说抢到了“响糖”早成人,逝去的人能保佑自己早日抱得美人归、封妻荫子。遂对郭道全说道:“这几日来了个僧人为信奉佛道的彭三奶奶做佛事,对了,昨夜我还看到死去的彭三奶奶又活了过来,一脸绿毛吓得我够呛……”“好了好了,再讲讲那僧人这几日都做了什么?”郭道全听得嘬叽鬼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越扯越远,只得打断道。
嘬叽鬼见着瘦脸道士又在嫌弃自己,遂赌气闭了嘴不再说话,装作困倦便又假寐了过去。郭道全诧异道:“哎呀~你这小子忒也气人,干么不理人了,喂,我在和你说话,喂,哦,那彭三奶奶昨夜肯定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了,今天还不敢说话。”“一个小脚老太太,我怕她怎地!”嘬叽鬼终究是个孩子,被郭道全一激,就开了口。郭道全又道:“看来者远来的僧人必是祸端。”“谁说那僧人是远来的了,那老和尚抄着一口本地乡音,怎的就是外地人了。”嘬叽鬼辩驳道。听得此言,郭道全却眉目凝结,思虑道:本地人中却没听过有如此邪祟之人,若想得知就里,看来还得去村子里走一遭。见问询嘬叽鬼无果,只得安抚几句让嘬叽鬼歇下,郭道全低头沉思踱步而出。
虽见小媳妇面容一新,嘬叽鬼想起昨夜之事,心中还是惴惴,想寻机逃遁,蹑步走向门口。不期与那小妹撞了个满怀,嘬叽鬼嘻嘻笑道:“小妹子,不知登东何在,这个……这个……,浊气排尽,这三态中只去了一态,嘿嘿,还得方便方便。”“哼,一脸坏笑不怀好意,是不是想走啊,我可告诉你现下还真走不了,等此间事一了,自会放你离开,量你在外边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吃不到好的,在这里这几日起码还能吃口饱饭,就老实呆着吧。”小妹子斜眼瞧着嘬叽鬼道。嘬叽鬼见被人说中了心思,但为了遮掩尴尬,强自央求道:“我真的是有些内急,从昨晚到现下都半天了,也该方便方便了。”那小妹子依然不屑直视嘬叽鬼,伸手一指,道:“嗯,那边,快点,饭菜已好,等下有人就给你送来了,别说你不饿哈。”说话径自走向躺在床上的小媳妇。
嘬叽鬼哪管你冷眼相对,本是乞丐何怕羞耻,跑到登东茅厕一阵屎尿齐流,肚子里腾出了位置,便感到一阵饥饿袭来。宣泄一番,提了裤子,优哉游哉的踱步进入卧房,也不管小妹子投来异样眼神,径自来到四方八仙桌旁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边吃还边品评,左手抓了鸡腿,右手拿了筷子,指着一盘莴笋,说道;“额,这莴笋淡了点,多放点盐多放些芝麻油就好了。”说完又大大的夹了一筷子放到口中,吧唧着嘴大肆咀嚼,也不去看小妹子神情脸色。那小妹子见嘬叽鬼怄起了气,小嘴也隐隐撅起,晃着脑袋学着嘬叽鬼吧唧着嘴巴以此取乐,逗的躺在床上的小媳妇破涕为笑,鼻涕炮都从鼻孔里炸了开来。搞得小媳妇一边想笑,一边又因自己的窘态而忸怩,奈何手脚被缚,连遮羞捂面也是不能。
小妹子见小媳妇笑了,自己的脑袋晃得更来劲了,将绵布湿了来擦拭小媳妇的脸蛋,褪去污渍泥丸,小媳妇精致的脸蛋让小妹子艳羡不已,称赞不绝。小媳妇现下回复了神志,不再如昨夜那般疯魔抓狂,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然而在这小媳妇身上却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小妹子问小媳妇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哦,我叫孙婷,你是怎么中的邪祟,能讲一讲么?”“我叫李倩,是薛堂村的媳妇,前天刚过了门,昨日婆婆让丈夫领了我去自家田里认认地皮,又随带着放了放自己的牛和鸭子,没想到自家的田产实在不少,到了午间也没走过一遍,丈夫从随身带的包裹中掏出面饼来要解饿。我嫌抓了牛绳的手太脏,便走到水洼洗了洗手,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呼吸沉重、浑身燥热,尤其是脑袋热的人发晕发胀,后来自己怎么样了就不知道了。”“看来是那水洼有问题啊,你还知道那水洼在哪里吧?”孙婷问道。“这个自然知道,就在陈桥南岸的水洼地里。”李倩回道。看着李倩被绑在床上,孙婷心中歉然,随即说道:“看着你这样,怪难受的,既然你病已去除,我去问问郭叔叔可否给你松了绑。”李倩欣喜的投来感激的目光,还没来的及说句感谢的话,孙婷小孩心性已经跑出了房门。
李倩躺在床上等着,却只听着嘬叽鬼吧唧着嘴还在吃着东西,间或打着嗝,过了许久也不见小妹子孙婷回来。嘬叽鬼终于吃了个大饱,身子往后面的土墙上靠去,一条腿蜷起,在破了洞的鞋子里一只大脚趾得意的上下敲动,手指在嘴巴里抠来抠去,竭力的将牙缝里的肉末菜丝弄出来。正自惬意时,突然瞟见还躺在床上的小媳妇,琢磨着自己要不要给这小媳妇送些吃的,免得以后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别整天为了几个鸭蛋怄气骂街。
拿了一只鸡腿向李倩走去,不知喊她嫂子还是弟媳,话头在嘴巴边上转了几圈,才想起不如喊她姐姐显得亲近。遂觍着脸、笑嘻嘻的问道:“姐姐,你饿了吧,给你个鸡腿吃吧。”又见到小媳妇手足被缚,但想起昨夜小媳妇那个凶狠样,自己可不敢大着胆子给她松了绑。见小媳妇腼腆不语,也就明白这小媳妇真的是饿了,不好意思让嘬叽鬼喂自己,但也不想拒绝。嘬叽鬼假装没听到小媳妇饿的“咕噜噜”乱叫的肚子,将鸡腿伸到小媳妇嘴边,那小媳妇闻到鸡腿的香味哪还忍得住,虽仍然假作矜持小口吞咽,但也是越吃越快。突然“咳咳”两声,显然吃得太快,被呛到了,嘬叽鬼拿开了鸡腿,去四方桌上拿了杯水来,缓缓倾斜暖暖喂饮小媳妇。莫名中觉得自己成了大人模样,学会了照顾人,平日里都是流利虫多少让着自己,自己可从来不知道让着别人,事事争先、处处要强,直至今日才体会到照顾别人,获得别人感激目光的感觉也莫名的欣喜快乐。
拿开水杯,重又将鸡腿拿来放在小媳妇嘴边,却发现小媳妇不再吃了,眼眶里却噙着泪水,极力忍着生怕泪水涌出眼眶。嘬叽鬼忍不住问了句:“姐姐,你咋了?”问出了话,才后悔女孩子矜持,自己这么唐突的问人家,只会使得人家不好意思,更加不会言语了。嘬叽鬼知趣离开,正不知如何相处,终于小妹子孙婷一跳一跳的蹦跶而来,走近小媳妇李倩,安慰道:“姐姐,我都告诉郭叔叔了,郭叔叔正想着怎么救治你呢,放心吧,我们金甲门的人不管谁有了病症,都是郭叔叔救治的,他的道术可厉害了,定能把治好了。”李倩默然的点示意,心存感激又因手足被缚而烦闷。小妹子孙婷见小媳妇李倩怏怏之态,便即明了原由,遂歉然道:“不过现下还不能给你松绑,姐姐,你也知道,万一你再次……再次……将会危及大家安全了。”李倩却想到自己一个小小女子就算发病又怎能危及别人安全,而小妹子孙婷却是怕小媳妇李倩发病后,疯疯癫癫暴露了大家。
见小媳妇李倩闷闷不乐,小妹子孙彤不知所措,却看到嘬叽鬼斜躺在一旁的床上,屁股翘的老高,正呼呼大睡。想到自己的窘态,在看嘬叽鬼的没心没肺,气不打一处来,可自己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伸手打他屁股吧。想来想去,转头看到那饭桌上被嘬叽鬼蹂躏过的杯盘狼藉,从中挑了个干瘪的鸡爪,嘻嘻偷笑着挪步到嘬叽鬼身后。拿着鸡爪去挠嘬叽鬼的耳垂,挠了两下,亦有危机时却见嘬叽鬼“噢”的一声,从床上跳起,像是受惊的猫一样,霎时间从床上飞奔而下。嘴里仍大叫着:“别咬我,别咬我,救命啊……救命……”嘬叽鬼咋惊咋喊也把小妹子孙婷吓了个够呛,赶忙躲到了一旁,连一旁的小媳妇李倩也注目相望。
小妹子孙婷弱弱的问道:“怎……怎么了,我踩你尾巴了么!”嘬叽鬼还在吓得发抖,没反应过来孙婷在骂问自己,也自擦着额头的汗珠,弱弱的说道:“我梦到了一群恶鬼来咬我,方才却又实实在在感觉到有利爪摩挲耳垂,就被吓醒了。”原来如此,小妹子孙婷想到昨夜眼前这小娃子肯定吓得不轻,以至于现下做梦还在想着,自己方才做的也是过了分了,心中存了歉意便不能硬下心肠再处处嫌弃这穷苦小子了。
门口处脚步声和兵刀撞击声传来,小妹子孙婷看到自己二姐走来,却一身劲衣装束、英姿飒爽,一看就知道做好了短兵相接之备。但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那小妹子孙婷看到后,也像是受了感染,焦急问道:“大家都去了吗?咱娘呢?”“哎,没让我跟着,他们都走了。”那被叫二姐的女孩不甘心且不服气的坐在饭桌旁的凳子上。嘬叽鬼见到这男装女子,才恍然想起昨日在芳林园见过,是那赏识曾頔的四个贵人中的年轻男子,怪不得能给曾頔那么多银子,原来在这么大个帮派中啊。小妹子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又一边问道:“大家还能活着回来吗?”见小妹子心智已全,自己就是不明说,她也能想到,不吐不快,便倾泻道:“其实咱娘一开始就没想着活着回去,当年咱爹死得惨,以咱娘这脾气能忍到如今已是不易,今日昏君在侧、奸臣当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替天行道的机会。当年在梁山泊上众好汉是何等的畅意快活,谁知就是那众人仰慕的大头领宋江却领着大家伙招了安,使得众好汉七零八落、死伤殆尽,至今使人想起犹自叹息,哎,若不如此,咱爹爹和大爹也不至于为人屠戮、遭人杀害。”说到此处,这“二姐”忍不住落下泪来,其时小妹子年幼无知,但看到姐姐伤心落泪,也自跟着无语凝噎。
嘬叽鬼此时已从梦魇中醒来,听了“二姐”的话,忍不住插嘴道:“你娘不让你去,你不能偷偷的去么!”打了个哈欠,眯着噙着泪的眼看向两姐妹。“二姐”闻言,眼眸一亮,转头时看到自己小妹也正看向自己,不言而喻。但小妹子孙婷却又看向躺在床上的小媳妇李倩,左右为难的说道:“那她呢?”“二姐”见小媳妇李倩脸色红润,说道:“怕什么,这不是被郭叔叔治好了么,带着她。”小妹子孙婷为难道:“若她到时再犯病怎么办?”“你看她那样是要犯病的样子么!”“二姐”反驳道。这“二姐”只看到小媳妇李倩元气满满、神色泰然,却不知是那种病到极时的“回光返照”而已。
被解开绳索的小媳妇李倩不喜反哭,“二姐”诧异,问道:“妹子,你咋了,觉得委屈了?把你绑起来,是为了保障大家身家性命,更好的为你诊治而已,你可别多想啊。”嘬叽鬼见那小媳妇李倩右臂遮眼,左手抚肚,想到自己肚子痛时不也捂着肚子么,遂小声碎念:“人有三急呀,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你也憋一天试试……”说话时,还不忘抠抠被鸡肉丝塞住的牙缝。看着因哭泣而浑身颤栗的小媳妇李倩,小妹子孙婷因自己不能善解人意而脸色斐然,眉毛斜挑示意“二姐”帮忙扶起小媳妇。“二姐”心领神会,也不再问东问西,配合着自己妹子,扶起小媳妇一同往房外登东走去。
嘬叽鬼见三女已去,听那“二姐”说过大厅内众人已经离开,无人看管下,生性自由的嘬叽鬼才没想过要等着三女,遂小心蹑步走出套间。探头见大厅内果然“人去楼空”,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上了来,连走路都不住的抬起脚尖大摇大摆的走向首席上座,大喇喇的坐了下来,学着那“女大王”的样子颐指气使,口中舌头卷起“呜噜呜噜”的怪叫着,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好玩就够了,完全把还有三个女孩在内里登东处忘了个干净。
正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一句娇喝吓得嘬叽鬼一哆嗦,听到这“二姐”的声音,脸色微红好不尴尬的讪讪的从座位上走下,掩饰窘态的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道:“既然众位好汉多走了,咱四个也走吧,嘿嘿。”“废话!”那“二姐”一双大眼瞪了过来,使得嘬叽鬼感到被晌午的日头照到了眼睛上,刺的眼睛不敢直视,心里感觉更是不安了。“噗呲”一声,那小妹子孙婷却没心没肺的被逗笑了,毫不客气的扶了小媳妇李倩挪到前面向外界走去。嘬叽鬼被这笑声一挑,脸色有阴转晴,刚要跟着笑起,不料那“二姐”的目光如电,紧紧的钉在自己脸上,嘬叽鬼脸皮抽了两下似笑非笑,随即便低头跟着走了出去。
走近地窨子洞口,路径狭窄,小妹子孙婷便放开了小媳妇李倩的臂弯,领头走在前头。嘬叽鬼走在小媳妇李倩的身后,还在为方才之事窘迫,低着头走路不意间踩到了小媳妇李倩脚后跟,而那小媳妇李倩鞋跟虽脱,仍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看看鞋子已经走掉,仍是不理不睬,嘬叽鬼用手肘捣了捣小媳妇,依然无一丝反应。但碍于路径狭窄,又想到昨夜小媳妇长舌之态,不敢过分惊扰,遂哈着声音既想大声又要小声的叫喊前面小妹子,道:“孙婷,孙婷……”原来嘬叽鬼在小妹子孙婷和小媳妇李倩交谈相识之际,闻知那小妹子名叫孙婷,便示意她看看身后的小媳妇到底怎么了。那小妹子孙婷眼角瞟来时,嘬叽鬼忙挥动手臂使劲指指小媳妇,小妹子顺着手指看去,不免大惊,脸色煞白尖叫着往洞外跑去,那小媳妇也像是触动了机括,也想发了疯一般狂吼着跟着跑了出去。“二姐”大急,一把推开嘬叽鬼,喊着自家妹子,也跟着跑了出去。
嘬叽鬼见状,知是小媳妇又是发了病,这嘬叽鬼本是胆小,起初小媳妇面目狰狞、青面獠牙之时,嘬叽鬼当做是小媳妇为了几个鸭蛋吓唬自己,等到听了孙耳的中邪之说,便又联想起了鬼怪,后来为孙婷等人所救,被那姓郭的道士说是病症,心中才自放心。此时看到小媳妇像是发了疯,想到就是个疯子,自己也不能自救啊,自己本是想躲在这地窨子中,又想若是那发了疯的小媳妇反跑了进来,自己不就是被堵在了里面么,遂硬着头皮向洞口挪去。
等到了洞口,却听得“乒乒乓乓”刀兵相接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从近处或远处传来。嘬叽鬼一脸惊愕,这是怎么了,这是两个村子争地头么,想到以前薛堂村和邻村为了争夺几亩良田,两村村民也曾或手持镰刀、或肩扛锄头,在田间旷野里斗殴,这时听得声响,心中惴惴-既怕刀兵无眼,又暗自兴奋-那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劲儿一上来忍不住探头偷窥。果然探出头后借着满月清辉看到是一群群的村民蜂拥而来,然而又有许多黑衣人与之相持,短兵相接、寸寸不让。
正相持不下时,听得一记女声爆喝“村民无辜,不得杀害,请郭兄出手,治住疯魔。”显然是那女首领发号施令,想要请那道士将村名清退。嘬叽鬼思忖道:“原来这些个英雄好汉出的厅来,是为了对付这些个老百姓来了,但看这情形,这些个村民也都和小媳妇一样中了邪发了病了,这女首领既然下了不得杀害村民的号令,看来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山大王,难道他们早已知晓这些村民有如此症状,特来相救么,奇也怪哉,那姓郭的道士真的就能掐会算么?”嘬叽鬼趴在洞口,既不敢走出洞口靠近人丛,又不敢躲进地窨子,怕为人瓮中所困,心中又是好奇,想要得知这些黑衣劲装的好汉来此何意。于是静静的趴在洞口,大气不敢喘一下的看着那姓郭的道士到底用何手段,使得这百千村众知难而退。
只见那两腮无肉、神鬼难斗的瘦脸道士,得了“女大王”的谕令,分开四众、当仁不让的走上前来,对本派兄弟说道:“兄弟们让开场地,看郭某撒豆成兵,来收了这一群妖众。”众好汉来此本是有大事要为,怎料突然袭来许多村野老少,处处阻碍,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两下危难。这时听得姓郭的道士一人能够独当一面,当然乐的让开场子,将村民涌来的阡陌交通让了出来。嘬叽鬼暗暗为这金甲门的帮众庆幸,好在这村民只从这一条田径涌来,若是四面八方的从旷野而来,那可不好招呼了。
再看那姓郭的道士大袖一摆,一股香风漫来,霎时间,嘬叽鬼只觉得如梦似幻,身子轻飘飘的,脑袋中一丝“嗡嗡”声时隐时现,而眼睛余光处皆是虚点,目光所及只能浮游在姓郭的道士周遭,外界便难以察及。那姓郭的道士脚踏拗步、指印戟张,口中呼喝:“袖里乾坤困猢狲,一灯如豆斗缤纷。三清助我成大道,放下屠刀立天尊。啊呀呀呀呀……”嘬叽鬼听得这咒语,眉头紧皱,不禁自问:“这都是啥呀,乱七八糟的,行不行啊?”突然那姓郭的道士“嘿”的一声爆喝,一记金光从袍袖中射出,电光火石中那金光变成一尊金甲力士,手持降魔宝杖向吐着舌头的村民扫去,只见一片“妖邪”应声而倒。再听得一声“哈”的爆喝,又是一记金光从袍袖中射出,又是一尊捉鬼夜叉幻化而出,手持哭丧棒向“恶鬼”捉去。随着一声声“嘿哈啊呀”,有人看到的或是手持宝剑的增长天王、或是手持琵琶的持国天王、或是手持灵伞的多闻天王、或是手持天龙的广目天王;又有的人看到的却是魏钟陆崔四大判官;还有的人看到的却是自己仙去的祖辈父母。尽皆是众人心中那最值得信任能够磨灭邪灵的守护之神,看着眼前这厮杀之状,有人兴头高昂、呼喝助阵;有人哀思不泯、泪眼婆娑。
在嘬叽鬼眼中竟都是些神魔乱舞,与那些个吐着舌头的“邪祟”村民恶斗在一起,心中虽也惊怕,但洞外有着这些个汉子,自己的胆子也大了几分,况且有这能降魔伏妖的郭道长,更是平添了几分胆气。嘬叽鬼躲在洞口离那姓郭的道士不远,虽被那“嘿哈啊呀”叫的频频皱眉,但看着姓郭的道士身后众汉子肃穆以待,自己只得默默在心中暗骂一声“聒噪”以外,也说不得什么,毕竟这些个“恶鬼”确实为姓郭的道士所治。眼看着那姓郭的道士在众人面前“张牙舞爪”,口中“振振有词”,出尽了风头。忽有人问道:“顾大嫂不是下了令,不让杀了这些村民么,怎么道全兄将这些个村民将杀死了呢?”一旁有人回道:“这是道全兄施的仙法,不能以常理而论,你看着杀了人,实际上不一定杀了人呢。等道全兄施完了法,再做道理吧。”嘬叽鬼听得此言,暗暗记在心中,想到:“我说呢,这道士虽有些法力,但如此杀人忒也大胆,被人告了官司,就算砍头也够砍个十七八次了。”
正在洞口看的起劲,岂料那发了病的小媳妇李倩来了劲,径自向姓郭的道士跑去。众好汉皆看着姓郭的道士手舞足蹈的大发雄威,哪里会想到从自己阵营里会跑出个“邪祟”,出洞时的厮杀将孙家姐妹与这小媳妇李倩冲散,此时这小媳妇李倩从探出洞口的嘬叽鬼的头顶跳过,向姓郭的道士扑去。那小媳妇李倩跳过头顶之际,嘬叽鬼只闻得一阵恶臭飘过,原来那被裹脚布裹过的三寸金莲的鞋子已在地窨子中掉落,此时这臭脚丫子味顺着鼻子直冲天灵盖,真的要多带劲有多带劲,熏的嘬叽鬼两眼噙泪,久久不能睁眼。再睁眼时只见小媳妇李倩一把掐住了姓郭的道士,姓郭的道士吐着舌头像是要窒息了一般,突然伸指向锁骨下方一寸点去,那小媳妇李倩应声而倒,被探出洞口的嘬叽鬼从林立的大腿缝中看了个罄尽。再看那姓郭的道士摆脱了小媳妇李倩的纠缠后,揉了揉自己被掐的疼痛的脖子,挥起袍袖探出一粒粒黄豆,而之前的天神力士皆消失了个干净。
嘬叽鬼见状凝眉疑惑,不知何以如此,细想来方才闻了小媳妇李倩的脚臭味,竟然头脑一瞬间清晰了许多。嘬叽鬼寻思道:“难道这姓郭的道士不会什么法术,会的只不过是些幻术么,就像流利虫给自己讲的皮影戏一般,方才的天神鬼将皆是一些假象。”正思虑间,阵阵香气又迎风飘来,嘬叽鬼赶忙用衣袖捂了口鼻,想到:“方才就是闻了这香味,自己才觉得如云里雾里,头脑模糊,才看到了天尊降妖、阴司擒邪,这香味肯定有鬼。”再从腿缝里看那姓郭的道士时,那道士却只不过挥舞着袍袖从手里弹出一粒粒黄豆射向村民锁骨之下方寸间。
嘬叽鬼至此领悟到:“这牛鼻子原来只不过是打晕了这些个村民,而之前那些花里胡哨的不过是香气所致,说是香气本质上却是毒气,使人致幻只不过是显得这姓郭的自己法力无边而已。”正被这姓郭的道士所为不耻时,只听得一阵亮子油松燃烧的哔剥声。嘬叽鬼奇怪:“这群汉子不是没人点起火把么,怎么来的这烧灼之声。”看着众人像是入了迷一般看着姓郭的道士在那里跳来跳去,嘬叽鬼大着胆子将身子往洞外多探了几分,却见不远处已来了一彪人马,手持钢刀、一身甲胄,显然是官差无疑。吓得嘬叽鬼将身子挪进了洞里几分,只露了个头顶,把披了杂草的盖板向自己脖颈处拉了拉,只将视线露出地表而已。
嘬叽鬼不解这许多官差兵丁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这些个所谓英雄好汉在此处必定有甚勾当,说不定就跟这些个吃军饷的有着莫大关联。不知为何心中首先想到那小妹子孙婷,莫名为她担心,生怕那姓郭的道士“手舞足蹈”已罢,便是真的修罗炼狱尸身煞场就会来临一般。
嘬叽鬼焦急的叫喊着小妹子的名字,奈何就连那些个较远处的官差兵丁也同样痴痴的看着姓郭的道士,更何况身离咫尺隐匿在人丛中的较弱女娃,正焦急间瞥眼瞧见那些个村野“邪祟”将要玩完,嘬叽鬼竟奋不顾身的冲出了地窨子,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的找了起来。那些被郭姓道士的“勾魂舞姿”所痴迷的好汉们虽是呆若木鸡,但正因中毒颇深,被人妨碍了观望却也业火陡生。嘬叽鬼左边要推开阻了自己前路的胖大汉子,却被一巴掌拍了开来,嘬叽鬼气的骂骂咧咧,但却不敢还手,生怕唤醒此人,惹来飞来横祸一顿胖揍。右边要从两个长须汉子夹缝中穿行时,却被一脚踹了开去,嘬叽鬼也只好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往一边走去。好不容易找到瞪着郭姓道士“大杀四方”的小妹子孙婷,刚要拉动孙婷衣袖时,那小妹子孙婷忽的眉头一轩,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眼看一巴掌就要拍到脸上,嘬叽鬼竭力一闪弯腰躲开。
那小妹子孙婷诘问:“小鬼,你干啥!”嘬叽鬼再看这小妹子时,原来她已恢复了神志,眼中有了神采。嘬叽鬼大叫一声:“哎呀不好!”透过小妹子孙婷耳鬓发丝,嘬叽鬼觑见一支利箭呼啸而至,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电光火石间,嘬叽鬼只想到:“我不能死,我还要开店设铺!”奋进全力将头往一边狠甩,堪堪避过飞驰而来的利箭,但仍被擦伤了耳廓。庆幸自己大难不死之际,仍不忘提醒小妹子孙婷:“有埋伏,快跑!”拉了小妹子孙婷的手就要跑,没跑几步,孙婷忙抽开了手,喊道:“不行,我得和大伙一起走,不能临阵脱逃。”嘬叽鬼还要劝解时,那小妹子孙婷便转头奔向人群,嘬叽鬼四下环顾,只见躺倒的都是村野乡亲,而绿林在内御林在外以外不知几层,就算想逃也是无望。破口大骂自己,道:“嘬叽鬼啊,嘬叽鬼,你平时嘬叽,今日是疯了还是中了邪,干嘛要当烂好人,本来在地窨子里或许能够躲过去,现下好了,被这么几层人墙围着,等着好果子吃吧,哎……”
想到此处,便破罐子破摔的往地上一坐,唱起乡俚小调来:“大姑娘好,小媳妇妙,西子般细腰小脚儿翘;小伙儿馋,老头儿念,周公也不理打滚儿盼。奶奶个腿儿,今天刀光火影,小命要玩完了……”嘬叽鬼曾听得那些个初懂人事的小伙子故意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哼唱,借用歌声以抒情义,这嘬叽鬼不大懂得何意,在这刀兵相接中竟唱了出来。随即往地上一趟,等着大限来临,手摸处却是小媳妇的葱葱玉手,转头看去,见小媳妇秀目紧闭躺倒在身侧。“哎呀~这样也可以,可以装死啊,哎呦不对,这些个人都人高马大的,踩到身上也得要个半条命,还是溜之大吉、避为上策。”嘬叽鬼在厮杀声中小声嘀咕着。竭力拉了小媳妇李倩向麦秸垛扶去,向以此为靠,多少挡得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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