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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如春

九年前的冬天迟迟不来，虽然已经十月底，学校里的银杏树一身金黄，并没有显出任何没有的肖索，反而颇有一丝欣欣向荣的意味。

九年前的林繁21岁，像一棵养在阳台上的绿植，在恒定的室温里长起来，定时定量的水肥滋养着，看外边的世界始终隔着窗户，所以她的挺拔和茂盛总是令人担心，虽然她自己不这么想——21岁的林繁觉得自己能搞定世界上所有的事，因为从她的人生经历来看，确实如此。

林繁长得像清瘦一点的邱淑贞，巴掌大的脸饱满明艳，一双圆眼，窄窄的双眼皮，笑起来有七分的甜蜜和三分不自知的妩媚；深而短的人中底下是圆润上翘的嘴唇，略微嫌短的下巴削弱了明艳长相的攻击性，平而瘦削的肩膀和挺得直直的背，像只活泼的天鹅。现在她正欢快地连跑带蹦地往宿舍去，一推开门看到室友王白露在照镜子，开心地往她身上一扑：“露露！我被保送咱们学校研究生啦！”

另外两个室友也凑过来：“真的？”“厉害死了，咱们专业就保送了你自己吧？”

林繁得意一笑，像只脸颊鼓鼓的仓鼠：“不是，我和隔壁班的班长。但是我总的平均分最高，93.56，我可以跟着老陈啦！”老陈是化学系的系主任，在林繁他们学校算是最好的研究生导师，林繁一直想要考到他门下继续读研。

“你们一会

儿有没有事呀？我请你们吃饭嘛。”林繁对着镜子看看自己，转头嬉皮笑脸地说，“你们想吃什么？往贵里说。”

“那就是钓鱼台国宴。”“你把我卖了吧姐姐。”

几个人边叽叽喳喳讨论着，边收拾好出了门，并排在学校路上“横行霸道”。林繁在最左边，挽着白露的胳膊，和她们讨论吃完饭去看哪个电影。

这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男孩子，抱着几本书，正往自习室去。林繁跟他打招呼：“小白羊，去自习呀？”

被叫“小白羊”的男生对林繁微微点点头，没说话，和她们错身走过去。室友赵姐八卦地问林繁：“这谁呀？”

“自习室总坐我对面的男生，我也不认识。”

王白露在旁边起哄：“不认识你喊得人家这么亲？”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呀，就碰见的时候打个招呼，你看他长得跟赵姐一样白，又不爱说话，叫小白羊多合适嘛。”

赵姐“切”了一声：“他哪有我白。”

白露坚持不懈：“他长得多好看呀，你对他有没有意思？”

林繁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看看她，然后狡黠一笑：“嘿嘿，确实有一点。”

“给你一个月时间，他如果还不跟你表白，你再请我们吃一次饭。”白露又提起了她俩常玩的、被另外两个室友戏称为“猎艳”的游戏。但这次林繁心里起了不一样的念头，只是搪塞道：“我不跟你打这种赌了，没意思，招来的都

是烂桃花。”

林繁说完，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小白羊”还没走远。他长得确实好看，是第一次见到让林繁愣了愣的那样好看。林繁心里一向装不住事，但自从小白羊坐到她对面，她忽然感觉自己多了一个说不出口的心事，又或者说是秘密。她原本是最心无旁骛的一个人，坐在自习室只顾着看书，但最近她常常分心，忍不住抬头看对面的男生：他不算是很高的个子，但生得清瘦白净，不论穿什么都自然服帖。颌骨明朗，脸型瘦削，轮廓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他有一双漂亮得如同女孩子的眼睛，卧蚕饱满，瞳仁漆黑，眼尾微微向上扬，总像带着笑。

林繁从小在夸奖声里长大，自然知道自己是漂亮而且讨人喜欢的，所以她一直自信，从来不担心在哪个男孩子那里碰壁。可现在对着这个男孩子，林繁却犹犹豫豫起来，每天睡前都苦苦地想，明天去自习要穿哪身衣服？他还会不会来？后来逐渐就变成了，猜测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者现在正在备考，打扰他是不是合适……林繁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让人恼火，所以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座位自习。就在林繁下了决心打算收拾东西，去另一座教学楼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突然敲了敲她的桌面。

她慌张地抬起头，对面的男生轻声问她：“你是无机化学专业的么？”

林繁点点头。她桌

子上的书正翻到“软硬酸碱理论”一章，半天没有动过，看起来实在是个学习不怎么好的样子。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出来一下可以么，我有点事情想问一下。”

林繁跟着男生来到自习室外，不忘偷偷地抿了抿嘴唇让口红更匀一点。在楼道面对面站定了，男生说：“我是旁边工大的，想考你们学校的化学系。你考哪里呀？”

林繁心里窃喜一下，表面还装作平静地说：“那咱俩是竞争对手了，我也考这儿。”

男生坦诚地一笑：“那没关系呀，没准咱们都能考上，以后就是同门。你有喜欢的导师么？我一直想考陈敬川老师的研究生。”

林繁打算不逗他，正色道：“其实我已经保研了，陈老师就是我导师。”

男生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呀？”

“嗯呀，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我叫林繁。”

“我叫肖得玉。”

那天林繁走在路上，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简直是世上最开心的人。她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肖得玉，肖得玉，和他本人一样，真是温润有光，林繁简直觉得世界上其他人都不配用“玉”做名字，连贾宝玉都不行。只有肖得玉才配。

林繁回了宿舍，想找出自己《物理化学》的笔记，明天给他带过去——陈教授出题一直偏重这本教材。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林繁拿起来看，是一个没有备注、但她很是熟悉的号

码。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起来：“喂？”

“林繁，是我，乔程。”

林繁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