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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帕纳懒洋洋地问道，“你是想问，到底是梅洛尼科技，还是我的……私人工作室？”

谷崎先生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略带畏惧，却又不掩饰好奇地地看着一边自己的“尸体”，对比自己小上一大轮的斯帕纳肯定道，“是……您的工作室。”

“如果不是我的工作室，你就没兴趣了吗？梅洛尼科技的民用定制机器人业务、自动化业务都是行业内的领跑者。”

“不不不，怎么会，但是……梅洛尼科技应该不会要我了吧，都已经45岁了，我还是只会做这种，根本无法应用到日常生活中的东西，我的思维已经被局限在了过去……”谷崎先生看向斯帕纳手中自己的作品，“而且还看着电池驱动什么的，就算是儿童玩具，现在也有很多是可充电式的了……”他有些感慨地看着斯帕纳手里的小老鼠，“我做的东西，既不可爱、又不实用，我知道自己已经落伍了。”

“是很落伍。”斯帕纳将老鼠型机器人抛还给谷崎先生，“不过思路很有趣。你给小老鼠留了扩展借口，电池槽看上去很简陋低级，实际上是为了方便随时更改动力接口，大小近似于普通鼠标，机身看似使用了廉价的塑料，实际却是耐高温抗变形的PARA，涂装采用了民用中最先进的隐形涂装，能躲避红外线探查，还配备了简单的反侦察模块。这种东西，日本公安竟然没找上门，我感到很意外。所以……即便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们走，也会有地方要你的。”

斯帕纳的语气比在面对柯南时要平和得多。

“你也看过了，我们的世界其实很落后，没有健全的制度，也没有和平可言。我们是世界上的少数，凡是知晓我们存在的各国高层，无一例外不忌惮我们。十多年前，匣兵器的普及让表里世界的局势变得剑拔弩张。我们内部更是派系林立，斗争严重。

我不是匣兵器派的，对利用匣兵器反向统治表世界没有兴趣，但也是给里世界制造武器的人。你所看到的，我研发的机器人只是为了和表世界和平沟通，将军用技术的下放而已。

一旦你同意跟我走，未来你所制造的东西，与伤人的武器脱不了干系，而且，你和你的家人都需要隐姓埋名。谷崎先生，其实你不是不能够选择遗忘，回归正常生活。那个小子说得对。但是，留给你思考选择的时间并不多。”

“我懂的。”谷崎圆圆的脸上滑下一丝冷汗，“我懂的，斯帕纳先生。选择遗忘就是自寻死路而已。我给您的工作室发简历——不，是我在打听到您的私人工作室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想跟你走。我不想、再一次经历那失落的三十年了，我也不想再品尝受人排挤、看不起的滋味了！

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我想要利用自己制作的老鼠机器人帮助久须美社长抓住内鬼没错，因为我想还了社长收留我这份人情。

我知道内鬼是借用资料室的布局在偷公司的零件，我刚才的确是抓住了麻绳，我不想让内鬼死，因为明明他还没有遭到大家的唾弃，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内鬼。

我不甘心啊，他那么年轻，又靠做商业间谍拿了很多钱，过得比我潇洒很多。

如果他真的因为我的抓人行动被吓得摔死，我在公司、在社会上也会混不下去的。我没有那么高尚。

我已经很对不起自己的家人了。”他惭愧又难堪地低下头。

谷崎先生的选择没有出乎斯帕纳的预料，他听懂了谷崎先生的最后暗示的要求，“……你的老婆孩子会得到合理的补偿，会以你之前投保的人生意外险的名义给到他们手中——谷崎先生，请你再仔细看一下你的尸体，你身上是否有明显胎记、伤疤和其他会造成身份辨识问题的特征？你还有没有不在档案记录范围内的慢性疾病？”

谷崎先生爬了起来，从柯南身边目不转睛地走过。他什么也没有向柯南说，仿佛没有看到柯南这个人，也没有听到柯南刚才为他打抱不平，争取权益。

然而柯南也没有精力计较这些，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

他知道斯帕纳为什么面对谷崎又完全是另外一套说辞了——还是当着他的面。

斯帕纳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一个令侦探很难去接受的事实。

即便这场算不上是故意谋杀的“意外”没有斯帕纳、或者说里世界力量的参与，谷崎先生真的因此而死，柯南也无法推理出所有的真相。

柯南只能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断出谷崎“死因”的来龙去脉，他只能揭发那个翻墙后获救的内鬼，告诉那个内鬼，是谷崎先生在瓦斯阀门断裂时，拉住了没有支点的绳索救了即将坠亡的他。

即便是最极端的情况，按照斯帕纳所说的，十多年前，「里特课」与灾害评级制度才刚刚建立的时候，一切还都很混乱的时候，即便斯帕纳为了缄默法则选择了杀死谷崎先生，即便作为侦探的他，能够推测出有第三方的存在，推测出谷崎先生是在之后被“谋杀”的，推测出现场是被伪造的。

即便他能够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谷崎先生一个清白，洗刷加诸在谷崎身上被误解的标签，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甚至即便他最终追查到了斯帕纳的踪迹，被卷入危险的里世界。

可是他依然无法得知这些——他无法得知谷崎先生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无法得知谷崎先生的孤注一掷，愤懑和自私。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谷崎先生死亡的刹那戛然而止，变得没有意义。

——不，是对谷崎先生来说，从来，都没有意义。

因为谷崎先生实际上不需要柯南的“多管闲事”。因为只有谷崎先生最清楚，他救人背后究竟有几成是私心。

柯南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错，判断一个人人品如何，讲究的是“论迹不论心”。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谷崎先生救了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柯南在以往遇到的案件中，也不乏有这样的受害者，受害者实际上是自杀、或是刻意选择了不自救——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为了报复，为了保护某个人。

虽然有唏嘘，可真相、事实对柯南而言的确更重要。

法律是为了维护集体、政权的稳定，和还活着的、能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人的利益。

他懂法律并不等同于正义，因此也从不动摇自己对生命的尊重在法律之上的破案理念。

活着的人的确更重要，而侦探能为死去的人送上的尊重，就是真相。

可如今他却感觉到了难以轻易平息释怀的冲击，不是被情感，也不是因为而里世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为什么？

因为——这一次，柯南知道自己成了弱者。

情报上，他是弱者。

法理上，他依然……一败涂地。

谷崎先生刚刚的自我剖白，实际上是向斯帕纳投诚。

他不仅拒绝了柯南替他主张权利，还否认了柯南作为侦探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