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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奶嘴电影中看见的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小女孩,祁朗在案件资料中看见的丢失孩童的照片,是圆圆。
而面前的程芳芳,就是圆圆的姐姐,十年前,她才七岁。
……
沂山村村尾池塘边的小凉亭,是近两年刚建的,经常有小孩儿在这里玩,叽叽喳喳的玩闹声,就像是成千上万只小麻雀围在一起嚷嚷。
程芳芳是这儿的孩子王,只要她一出声,小朋友们就乖乖听话,不在这里打扰,换别处玩儿去。
“我喜欢和他们待在一块儿。”程芳芳说,“他们有的四岁,有的七岁,有的十二岁……每当看见他们,就好像看见不同年龄段的圆圆,就好像,圆圆从没有离开过。”
八十年代的农村,大多数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在圆圆出生之前,其他小伙伴告诉程芳芳,完蛋了,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喜欢小男孩,如果她妈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她将来绝没有好日子过。
村里老人说,小孩子猜测孕肚最准,家人们便总问她,妈妈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小年纪的程芳芳,已经很懂得看脸色,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斩钉截铁地说,是弟弟。等到独自一人待着,她又立马在心中改口,是妹妹,一定得是妹妹。
程芳芳担惊受怕了好久,终于,妹妹出生了。
如果说程家姐姐勉强过了一段时间偶尔能被家人疼爱的日子,与她相比,妹妹就太不幸运了。程圆圆的出生,不受欢迎,不被期待,每一个人看见她,都要遗憾地摇摇头,她穿上了原本给“弟弟”准备的新衣裳,她的头发不允许被养长,她被当成是程家的男娃养着,可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圆圆并不是男孩子。
刻薄的奶奶、暴躁易怒的爷爷、窝囊无能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
没有人真心对程圆圆好,除了程芳芳。
程芳芳心疼妹妹,同时无时无刻不活在懊悔中。
她还小,认知有限,认定是自己自私的“诅咒”害弟弟变成妹妹,长久地背负着这样的折磨。
“后来,我告诉了圆圆。圆圆才三岁,她用小脸蛋蹭一蹭我的脸蛋,帮我擦掉眼泪,说自己最高兴当我的妹妹了。”说到这里,程芳芳有些哽咽,她平复片刻,继续道,“后来我就想,我要对她更好一点。等长大了,我要赚好多钱和票,去供销社给她买古巴糖,买洋娃娃……但是,圆圆丢了。”
程芳芳垂下眼帘,安静地落泪。
“我妹妹丢了。”
言语的安慰过于苍白,面前一大一小俩人——
大的沉默,小的懵懂。
眼神都透着善意。
程芳芳揩去眼角的泪,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十年过去,她不得不成熟,被逼着不得不接受现实。
但如今,警察来了,她仿佛重燃希望。
程芳芳再次回想当年的经过。
那一年间,城里开始出现自由市场。程父听隔壁村的村民说,可以自己提着蔬菜去自由市场卖,能挣钱的。程父心动了,又担心隔壁村的故意坑人。这会儿倒买倒卖东西不算投机倒把,不会被抓吗?
程父和媳妇商量过后,决定去城里向一个远方亲戚打听自由市场的事。大概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事能成,他腰杆子都硬了,再不像前些年似的抬不起头,大摇大摆地出门,还逢人便说,自己是带媳妇和俩闺女进城玩儿的。
那一天,姐妹俩第一次收获了村里小伙伴儿们投来的羡慕眼神。
“我们还没到那个远房亲戚家,我妈说,是不是得给人买个葱油饼、桃酥什么的带上去,请人帮忙,礼节得周到。”
“桃酥特别香,我没吃过,排队的时候踮着脚,求爸妈给我尝一些桃酥碎,一点点就行。”
“就这么一转眼,妹妹丢了。”
程芳芳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们去找过,我爸一个人,我跟着我妈,兵分两路地找。”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我太馋,就不会弄丢她了。后来的很多年,我总会在梦中听见妹妹的哭声和求救声。”程芳芳疲惫道,“就像她丢的那天一样。”
后来,程芳芳经常梦到妹妹。
梦到她遭遇不测,梦到她已不在人世。
“圆圆丢的那一天,也求救了吗?”祁朗问。
“我记得那边有一个百货大楼,不知道是哪条七拐八弯的巷子进去,传来妹妹求救的声音。”程芳芳继续道。
祁朗从档案室借过案卷,完整笔录里,并没有这一茬。
“我不知道,警察没有问我问题,是我爸去报案的。”程芳芳摇头,“再到后来,声音突然没了。我妈说从一开始,她就没听见声音,是我太想找到妹妹,听错了。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
程芳芳和这位年轻的警察同志聊了好久,到送他们离开时,忽地喊住他。
“祁警官。”程芳芳问,“你说,我妹妹是不是不在了?”
话音落下,她像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无解的难题,自嘲地笑了笑:“没事,我随便问问。”
奥奥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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