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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梦夜3（第1页）

亚弥尔对自己的嘴笨相当有自知之明。小时候母亲因为来自生活无孔不入的压力而无奈落泪的时候，自己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地用麻布衣服拭去安玛眼角的泪滴，再把自己的身体挤进母亲怀里——年幼的亚弥尔只知道，母亲抱着自己的时候，总会露出笑容。

十几年的人生经历或许磨练了他的战斗技巧与本能，但安慰别人的技巧却是不得寸进。

眼看着维尔娜又陷入了恐慌与不安之中，自己却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语，亚弥尔只恨自己没有那些言情小说里男主人公的嘴皮子，话本故事里的主角们只需要动动嘴，就能让身边的女孩子们从混乱中归于平静，甚至对主人公提升许多好感。

他呢？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说不出一个有用的字眼。

……

在那一夜过去很久很久之后，维尔娜偶尔也会问起亚弥尔，那晚他到底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敢直接毫无征兆地亲上来的，不怕被自己一拳打飞吗？

对此亚弥尔只能用“命运的指引”之类的话语来回答。毕竟他那个时候的确是遵循着内心的本能吻了上去。

但即使是维尔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吻效果不错。

虽然她日后常常吐槽自己的初吻是被忽悠的，第二次接吻又是猝不及防，相当丢她作为神明的面子。但从维尔娜当时的反应来看，这个吻的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让她停止了那些无意义的精神内耗。

……

这个树屋旅馆的装修实际上不是很人性化，在把主卧的大灯熄灭之后，床头居然没有类似台灯或者夜灯的魔导具，如果想再开灯只能摸黑去门边的开关那里。

亚弥尔感觉到维尔娜身子在自己贴上去的那一刻就僵住了，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他很轻松地就能把少女的身躯揽过来。

几秒钟后，维尔娜不再能感受到黑暗中扑在脸上的鼻息，只有嘴唇上的余温能证明刚刚那短暂的温存。

“……你觉得这样能安慰我？”

“以前，维尔娜小姐…我们，拥抱的时候会变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就想着——抱歉，我太冲动了…”

见维尔娜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亚弥尔立刻觉得自己搞砸了，连话都讲不明白了。他只知道现在该道歉，如果自己这番举动反而让维尔娜精神状态更不好了，他可能五十年后夜半梦回想起今晚这一幕都要抽自己两巴掌。

“是我嘴太笨了，对不起，我…是想让维尔娜不那么……抱歉。”

亚弥尔匆忙坐起身，向着维尔娜的方向不住道歉，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滚下。

少女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触感有些凉。

“你是我的使徒，亚弥尔，我能听见你的心。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想法，虽然刚刚那下确实挺让我意外的，但是……谢谢你。”

黄金城之战时，维尔娜与虚空的连接被魔族的空间法术暂时阻断，来自虚空的庞大力量在现世中找不到原有的宿主，又不能返回虚空——虚无之力的传输是单向性的——只能退而求其次，涌向因为与虚无之神建立契约，而能够驾驭部分神力的亚弥尔体内。

黄金城的危机结束后，维尔娜重新恢复了虚空回路，并且根据魔族的空间封锁魔法做了些反制。然后她现了一个有趣的事，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阅读”亚弥尔的想法，大部分情况下，这种能力表现为能够感知到他的情感，譬如在黄金城的铁匠铺前，铁匠告知他那把残剑几乎无法被修复的时候，亚弥尔心里那股哀伤与失望，又或者贝雷娜大剧院中他借着酒意和自己表白的时候，心中回荡的那股纯粹的感情。

当然，这样的读心术是有条件的，先要维尔娜自己精神状态稳定，像是刚刚盗梦空间生的时候那种状态自然是读不到任何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把亚弥尔当作梦中刷新的npc。第二是亚弥尔的情绪要达到一个阈值，寻常转瞬即逝的普通感情是没办法被维尔娜感知到的。

奇妙的是，维尔娜自认为现在自己的精神状态由于梦境与心魔的造访，可以说是一团乱麻，但她现在还是能读到亚弥尔的情感。

歉疚、紧张、哀伤、焦急，以及…生成这一切情感的爱意。

维尔娜伸手揉了揉亚弥尔乱糟糟的头。

“心意我领了，不过放心啦，成年人可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一米六都不到的少女如是说着。但这句话其实相当真心，毕竟被一个年龄可能是自己一半都不到的小男生抱在怀里安慰，维尔娜感觉自己面子不太挂得住。怎么说她在地球也活了二十多年，在没有时间概念的虚空里又打了不知道多久的游戏，灵魂年龄恐怕做亚弥尔他妈都够了。

那亚弥尔喜欢自己……算开大车吗？

维尔娜陷入了奇怪的思考中。

亚弥尔点点头，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些什么反而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窗外有风吹过，夜色温柔。

维尔娜最后还是睡着了，一个久违的无梦夜。

……

亚弥尔在一阵凉意中醒来，他现原本该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维尔娜全部卷走了，床的另一头，包的像一个巨大蚕蛹的维尔娜正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呼呼大睡着。

秋冬之交的桠藤森林还是有些凉的，尤其是在清晨，亚弥尔伸手轻轻拨动着床上的被子蛹，然后维尔娜就一路骨碌骨碌向他滚来，像个被人从坡上推下来的滚木，亚弥尔为了不让她醒来的方式是一次和地板的亲密接触，只能侧过身子充当阻挡这个滚木的人肉障碍。

这大概是维尔娜因冒犯女神而遭遇的最后一个“厄运”，她一路毫无阻碍地撞进亚弥尔怀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击力直接把两人从床沿撞了下去。

……退房之前一定要给楼下的住户好好道个歉，他们弄出的动静也太多了。亚弥尔这样想着揉了揉自己撞得有些痛的后脑勺，睁开眼。

“吸溜——早安，我亲爱的使徒，我们为什么会在地板上？”

少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慌忙地擦去嘴角的口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生的样子。看来她还是在乎自己的形象的。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维尔娜背上，黑色的梢在阳光下显出些褐色的光泽。

亚弥尔不记得自己惊叹过多少次维尔娜的样貌，她就像是美神倾尽自己的才华所创作的艺术品，不可方物的同时又恰到好处。这次也不例外。

“……你笑什么？我警告你不许笑我抢被子，不然以后你只有睡地板的份。”

“不，我是想说，你嘴角的口水印没擦干净。”

“你——！”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