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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乾全神贯注盯着鱼眼处,渐渐地竟然真的看见那里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抬手揉揉眼睛,再放下时,那抹人影愈明显。待看清那个人的眉眼,他终于敢确定了——
那是苏皖!真的是苏皖!他心心念念、翘以盼了十七年的人!
林槐乾欣喜若狂,忍不住就想上前,但猛然想起施法还在进行中,又堪堪刹住脚步,赶紧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戚卜阳。奇怪的是,这“夺舍”的阵法按理来说在双方媒介都出现时就应该自动转换,可是现在苏皖的魂魄已经出现了,戚卜阳却还没有离魂,站在那里的依然是一个活生生的、灵肉俱在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戚卜阳也觉得奇怪,但他马上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挂的镇魂玉,那枚伤痕累累的龙玉此时仿佛正在极力压制什么东西,整个剧烈抖动着,把绑着它的线绳扯得死紧,似乎马上就会不堪重负爆裂开来。也许就是这个东西在与阵法的力量对抗,生生将魂魄压在自己身体裸,骆琅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要合作是不可能了,索性看也不看他,重把注意转向戚卜阳这边。
在龙玉的镇压下,戚卜阳的灵魂还好好待在身体里,可是龙玉已经摇摇欲坠,全靠之前骆琅偷偷加上的那层禁制支撑着。林槐乾不敢贸然走进阵中,见法术卡在这里没有进展,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也看出来,就是那块镇魂玉在搞鬼,但是他束手无策,只能让戚卜阳自己摘掉那块玉,但小天师此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犹豫。
深吸一口气,林槐乾朝他喊:“阳阳!别忘了你我立下的字据!难道你想反悔吗?”他知道现在说这话很无耻,但为了苏皖,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戚卜阳还没出声,那边戚老怪就骂了起来:“混账东西!你敢威胁我孙子?!狼心狗肺的小子,你疯了吗?”
林槐乾充耳不闻,目光只看着戚卜阳。
戚老怪赶紧说:“卜阳!你别怕!千万不要摘掉那块玉,听爷爷的话!”
“别听他的!”那边骆琅也不甘示弱,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听我的!不准摘掉龙玉!知不知道?”
这不是一样的意思吗?戚老怪气得翻了个白眼。
戚卜阳默默看着他们在这种紧急关头还要隔空吵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想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低头将龙玉放进掌心里,平时冰凉的玉石现在竟然开始烫,果然撑不了多久了。他慢慢攥紧拳头,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爷爷!”他叫了一声,“卜阳不孝,不能再孝敬您了。”
戚老怪一听大惊失色:“卜阳!你想干什么?!”
“爷爷,我这具身体早就该死了,就算被骆先生强行救活,身体也承受不了灵魂,现在连镇魂玉都不起作用了。”戚卜阳平静地说:“不瞒您说,一个月以前我的法力就出现问题,现在几乎是法力全失,已经到极限了,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活不了多久。这些您都知道,对不对?”
他问的笃定,戚老怪也沉默下来。
“爷爷,戚叔,你们别伤心,这是我的命数,我已经多活了十七年,早该走了......就在这里道别吧。”
“少爷......”戚管家嘶声喊着,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在风阵之中,差点就贴到高旋转的风壁上,幸好被戚老怪揪着领子一把拖回来。
“老爷!”戚管切切地叫他,但戚老怪却一脸颓然。抗争了十七年,终究是挣不过命。早在戚卜阳降生的时候,他就知道戚家气数已尽,只是不甘心,不愿祖先千年的基业毁在自己这一代。如今林槐乾横插这一手,大概也是卜阳命中注定。只是这几十年的孽缘最终却让一个孩子来承担,让他这个年逾七旬的老人如何自处?他又伤心又无奈,眼睁睁看着少年站在那儿,脊梁依然挺得直,眼神明亮似乎闪着光,不露丝毫惧意,一如当年的自己。想到本应该前途无量的孙子,只觉得心中大痛。他对戚管家缓缓摇了摇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便再不说话了。
戚卜阳又把目光转向骆琅。他有很多话想对骆琅说,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都是多余,想了想,最后珍之又珍地说了几个字:“骆先生,谢谢你。”
“闭嘴!”骆琅暴躁地回道,他看不清楚戚卜阳的表情,但能听出来话里的决绝,心头火烧得更旺,这小天师平时都很听话,为什么偏偏现在来犯浑!“跟你说不要摘掉龙玉,听见没有?”
戚卜阳却没有回答他。小天师回头看了看阵法另一边的苏皖,心里有些窃喜:她就是妈妈,我和她说过话,她和梦中的一样温柔......如果他的死能换回母亲,也许是一件好事。只是,他还想在走之前和妈妈说说话,但是叫了几声,苏皖的魂魄始终呆呆地浮在那里,似乎没有意识。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重回过神来看手心里的龙玉。
骆琅快要疯了,他拿这个什么狗屁阵法一点办法没有,外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渊蛭,他活那么久从来没有这样处处受制过。眼看小天师已经把手伸向挂玉的线绳,骆琅大怒,想到先前做好的交易,又恨那条老龙懦弱怕事,只会抱头躲在湖底,怒火顿时烧到了无辜的湖神头上。
“老龙!你还在等什么?!”
话音一落,脚下震动,只听哗哗的水声,如同千军万马正向这边涌来。众人都吓了一跳,停下来仔细听,奈何周围都是茂密竹林,虽能听见声响却什么也看不见。
林槐乾派一个手下去查看,那名黑西装才往山下走一会儿马上惊慌失措地回来了,“水!老爷!水涨起来了!”
“什么水?”林槐乾只觉得荒谬,这龙湖是人工扩建的,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水位,今天又没有下雨,怎么可能涨水?
可是很快他就看见,紧跟在黑西装身后的分明就是逐渐上涨的湖水,那水像过境的蝗虫,将沿途景物通通吞没。黑西装们赶紧往自家家主那边跑,那里是整个军山的制高点。只有渊蛭还站在最外围,看见水漫上来依然一动不动,这点水他还不放在眼里,甚至轻蔑地嗤笑:“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小小水鬼能顶什么用,你也太小瞧我了。”
骆琅冷冷看着他,一言不。
待湖水渐渐漫过他的脚踝时,渊蛭开始察觉到不对。本应该是清澈透明的液体触感竟然很粘稠,就像沥青似的慢慢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眼看就要到达腰际。渊蛭这才有些怕了,失声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口水而已。”骆琅冷笑,“龙涎可是好东西,喜欢这个礼物吗?”
“龙涎?”渊蛭陡然变了脸色,慌张地回头往龙湖方向看,“你请动了湖神?”
骆琅一笑,目送渊蛭被湖水拖走,一个大浪袭来,伴随着惨叫声淹没了他的头顶,很快消失在一片汪洋之中。
解决了渊蛭,湖水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度慢慢后退,骆琅恨铁不成钢,虽然早知道那条老龙行动谨慎,固执地遵守“方外之物不动人间”的规则,生怕降下天罚,没想到这么不中用,弄走一个渊蛭已经是极限了,那还是因为渊蛭本来就不是人类。
眼看湖水退去,林槐乾松了一口气,催促戚卜阳:“阳阳,已经快过午夜了。”
戚卜阳闻言闭了闭眼,张开时也不看他,只朝骆琅的方向笑了笑,年轻的声音脆生生道:“骆先生,再见......不,永别了。”
听到这句话,骆琅心中猛地一沉,不知为什么慌得很,当下再也管不了其他,一双肉掌硬生生插落。他一把推开怀中的人,面色冰冷。
“你不是戚卜阳,戚卜阳呢?”
他下意识看向双鱼图的另一边——那里空荡荡的,既没有苏皖,也没有戚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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