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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贵人一路猜,一路心惊胆战。苍猊犬并不比狼温顺多少,听说能把体型硕大的野猪活活咬死。
到了东殿,左拐右拐穿到厨房后头,江贵人站在廊下,看到铁笼里的狼奴,惊得掩唇:“……作孽啊,那不是人吗?!”
她快步走到笼子前半丈远的地方站定。
狼奴本趴在棉被上用一双秀气的眼睛追着树梢的瓦雀玩,还时不时低头舔手腕上的伤口,听到动静,他立刻警觉起身,四肢伏地,低吼着对江贵人露出凶恶的表情。
江贵人又怕又挪不动步子,往后踉跄两步,立刻被流云扶住了腰。楚言枝忙跑过来,这回没轮到她出口斥责,狼奴就乖顺地坐下来,冲她卖出一副欢欣又可怜的样子。
“枝枝呀,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江贵人平生最看不得孩子受苦,瞧见他脏兮兮满是伤的身子、小兽物一样的举止,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红裳把狼奴的身世细细说了遍,听得江贵人愤懑不已:“天杀的!再怎么说,这都是个孩子,下手这么狠,就不怕遭天谴吗?抓了他不算完,还杀了一整个狼群,把他关到千巧笼里……莫说是个狼要撞笼子,那些文臣骨、武将魂进了去,哪个不哭天喊地的?”
楚言枝用力点头:“是呀,他是个人呀!”
她蹲下来,拿一根不知从哪折的树枝伸进去逗狼奴玩,狼奴一会儿用手去抓树枝,一会儿拿脑袋去拱,“嘤呜嘤呜”地叫。
江贵人见他确实很听楚言枝的话,擦擦眼角的泪,蹲到楚言枝的身侧目光温和地想同他说话。
狼奴已经明白出现在楚言枝身边的人都不可以凶,他歪着脑袋看江贵人双唇张合,明明听不懂,有时候却知道配合地叫两声,然后一脸希冀地看向楚言枝,好像等着她夸夸自己。
楚言枝拿树枝末端碰碰他的脑袋,他惬意地眯起眼睛,若非有四根锁链在,他恐怕要翻身在地朝她打滚了。
江贵人发觉确实无法与他沟通后,缓缓站起身:“听说狼性本烈,他暂时会因为你待在笼子里不乱动,可时间长一点,他还出不去,定然会昼夜撞笼。有一年番邦进贡了一匹白狼,不服打不服驯,还不吃不喝。最后为了能出去,它不惜咬断了自己的后腿。”
“那它出去了吗?”楚言枝紧张地问。
“没有。断了一条腿,就算出了笼子,又怎么逃得动呢?”
楚言枝捏着树枝沉默,江贵人看不下去了,背过身往回走:“上林苑直属于东厂,这笼子得找东厂的人打开。可惜我人微言轻,哪里和他们搭得上话……”
“那如果我去求……”楚言枝话说到一半,自己先否定了自己。
她已经害得三姐姐被禁足了,明天是要去看望她的,怎么可以得寸进尺呢?
江贵人沉吟道:“坤宁宫与司礼监的关系,确实不错。但若让人知道你在宫里养了这样一个人,恐怕会有麻烦。三殿下何等受宠,当年想要养一只小虎崽都被陛下拒绝了,只给她找了只狗养着玩。”
楚言枝在宫里无人问津反倒是好事了,至少能偷偷养着狼奴。
可只是把他关在笼子里养,并非长久之计。万一他真把自己撞死了,那和把他送回上林苑,有什么区别?
除了东殿,江贵人深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
她又问了年嬷嬷和红裳关于冬至节安排的事,叮嘱了几句,见他们这没什么事就回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正是要用晚膳的光景,小荣子搬了个箱笼过来。年嬷嬷打开一看,都是些诸如拨浪鼓、木头小玩偶等逗小孩子玩的物件,甚至有几件小衣服。
江贵人虽无生养,但因为喜欢小孩子,总会备下这些东西,等他们去了,她就拿出来逗玩。楚言枝早过了玩这些的年龄,这些恐怕都是送给狼奴玩的。
小荣子直接把箱笼送到了翠云馆去,没让姚美人看见。
楚言枝陪着姚美人用膳,等红裳收了碗筷下去,年嬷嬷端药去了,姚美人拉着楚言枝,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楚言枝抓了把攒盒里的杏仁细心剥着,递到姚美人唇边,姚美人含了,理着她被压皱的袖子,忽然温声问她:“枝枝羡慕三姐姐吗?”
楚言枝又剥了一颗,慢慢放到嘴里嚼着,有些含糊:“什么?”
“娘亲问,枝枝见到三姐姐,觉得羡慕她吗?”
楚言枝低头小幅度地摇头:“才不会。”
姚美人叹气。她的枝枝真的长大了。昨晚上她回来趴到自己床头的时候,她只说了句“受委屈了”,枝枝的眼泪就流下来了,还强忍着不想让她瞧见。
都是公主,她得偷偷跟着出宫去求,才能求来三公主同意救她娘亲的一句承诺。地位待遇天差地别,成人尚且难安于心,何况是年仅七岁的她呢?
姚美人抱着她,微微凹陷的眼望着跳动哔剥的烛火,嗓音微沉道:“娘亲再也不会让枝枝受这样的委屈了。”
楚言枝茫然抬头:“……娘亲?”
“有些东西,娘亲会亲自为枝枝争取。枝枝,你不用再求任何人。”
冬日的夜晚四野阒寂,被风吹动的窗纸发出唰唰的响动。
楚言枝窝在娘亲温暖却瘦弱的怀抱里,内心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安宁。
年嬷嬷过来给姚美人喂了药,服侍她躺下,放下了帷帐。红裳领着楚言枝出殿,楚言枝在翠云馆披了厚衣服,从江贵人送来的箱笼里挑了几个好玩的小东西,往东殿去。
红裳在旁边打着灯笼。天黑又冷,狼奴却好像并不知道困倦,他正揪着雪化后地面上露出的小杂草玩。
楚言枝要他过来,然后把小木偶伸进去丢给他:“拿去玩,江姨给你的,她很喜欢你。”
狼奴上身一扑,爪子摸摸小木偶,凑近了嗅。
他闻出有楚言枝的气息,嘴巴一张,咬着小木偶抬起头,凑到她面前给她看。
今夜的星星比昨晚多,他一仰头,璀璨星河好似都在他的眸中跃动。
“给你玩的,我是大孩子了,我不玩。”楚言枝指指他身后的被子,“快去睡觉吧,明天再来看你。”
狼奴看看她指的方向,咬着小木偶过去了,卧倒在被子上后,他松口搂着,伸出一点点舌尖小心翼翼地舔在木偶上。
翌日清早,外面还黑黢黢的,红裳就把楚言枝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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