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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朝中又与北狄谈妥盟约,东平郡王之女前来等事,待诸事完备,这边塞也暂时安稳。圣上便令班师回朝,又有赏赐等事,宝钗便随之回去。一路探春亦是与她作伴,倒也安乐。
只常日里,宝钗常有被人窥探之意,原说只是寻常兵卒,不曾想每每回首,皆不见人影。她心中暗暗皱眉,只因身在外乡,又事涉军伍,方不曾言语。一等回京,薛蟠早已候在城门外,见着宝钗归来,他只唤了一声妹妹,竟不知再说什么话。
宝钗透过帷帽的黑纱,见着他比先前瘦了许多,面色憔悴,双眼红肿,全不似旧日那个呆霸王的模样,倒又几分与薛蝌肖似起来。她心里一阵酸软,不由紧走两步,上前道:“哥哥这是怎么了?竟瘦了这许多。”
那边薛蟠也忍不住涕泪而下,道:“好妹妹,你可算回来了!都是哥哥的错!”这两句话说罢,他竟说不得别的,脸上尽是惭愧之色。
原是亲兄妹,宝钗如何不知他的心思。素日里薛蟠待她也很是疼爱,虽偶有造次的话,心意却从来不假。因而,她虽受了这番苦楚,若说怨言倒也有一些儿,可要说恨意,却也没有。这会儿再见他这么个模样,宝钗心中酸涩非常,忙含泪道:“如今都已是好好儿的了,见了面怎么反倒哭起来。”
兄妹两人诉了一番别情,薛蟠便忙令拉来马车,扶宝钗上去:“旁的都不打紧,赶紧家去才是。妈也正在家里等着,她头前病了一场,也是起不来,不然早与我一道过来了。”宝钗才觉自己哥哥言语形容,竟比往日大有进益,心中略有宽慰。现今听得母亲病重,她不由一怔,急道:“妈怎么了?”
“原是大夫说的,受了些许风寒,本不打紧,只是忧思病重。还是前阵子你的好消息来了,妈方渐渐好了些。又有姻亲人家往来走动,她便更好了些。不想三日前她急着起来,被风一吹又受了寒,才不敢惊动了。”薛蟠絮絮道来,越发显得比头前明白了几分。
宝钗看在眼里,心中又喜又忧,待得回去见了薛姨妈。母女抱头痛哭,自又是一番别情。薛蟠又忙令厨下备了她们素日所喜之物,又在旁陪着,全无往日的鲁莽急躁。宝钗看在眼里,倒有几分心疼起来,又见他眼底皆是青黑,便与薛姨妈一道再三劝说,令他自去睡了。
母女两人却不免渐渐说及现今情势。宝钗倒还罢了,只将探春、黛玉、湘云、迎春、惜春等之情诉来,又将及边塞种种事体,粗略两句便作罢。倒是薛姨妈,虽说素日有些绵软,今番倒真个经了一番寒彻骨,方知道甚个是冷暖,因哭着搂住宝钗,道:“往日小事竟还罢了,如今真个闹得大了,方知道人心冷暖。头前你姨丈他们待我们家倒也是经心,原是亲戚。可真到了份上,总还是少了几分热心。倒也不是说,你姨父舅舅便不好,比起寻常的人,他们也是好的了。可真个说起来,总还不如你们姐妹,原是年轻心热,待人真心。纵是知道你这个事儿千难万难,她们总还想伸一把手,说不得就能与你回转过来。可我们年老世故的,竟就不能了。”
这一番话,宝钗听入耳中,也不知如何言语。她自来便极明白人情世故,人情冷暖,现今方领略了一番旁样滋味。因而,她沉默半日,方含泪道:“妈的意思,我尽明白的。今番我能回来,原是她们尽了素日一片情意。日后我总不能以旁人那般依着人情世故来待的。您放心,我心里自然有数儿的。”
薛姨妈方点了头,又瞧着宝钗形容比之往日憔悴了五分,虽依旧娴雅庄重,却平添了三分凝练,可见这一番时日的煎熬。她心里酸痛不已,伸手满脸满身的摩挲,道:“我的儿,这一番劫难,竟叫你瘦了这许多。我只盼你经了这一番劫数,日后尽能平安过日子。旁的什么,哪儿有这个紧要?待我好些儿,立时为你早早定一门亲事,咱们也不想甚么个荣华富贵,好与不好,你总在我跟前!”
这一番衷肠话儿,宝钗听得心里一酸,忙垂头道:“我尽是听妈与哥哥的。您旁的且不要管,好好儿保重身子才是紧要。”虽如此说,她心内却是明白,这事儿难为。
第二百一十三章宝钗出阁元春病亡
那东平郡王如今虽大不如前,到底还有权势人情在的,又终究还是失了女儿,自己如今虽逃了牢笼,未必不受迁怒。毕竟先前在边塞,自己若有什么不好,朝野都瞧见了的,必是着恼东平郡王怨望朝野。他们家便也不能动手作甚么。可自己回到京中,便从朝野的目光中消失了。日后那穆家真要动手,只消不闹得太大,软刀子慢慢磨,自家三口人,还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虽说姻亲也尽是官宦人家,家里也富裕,并非没个鱼死网破的力气。可若是小事慢慢磨,哪儿又尽能依仗的?
至如自己的婚事,更是一根针,最是能刺痛那东平郡王府穆家人的心。若是他们家使出手段,自己纵是想要寻个小官之家,或是富商人家,也是难的。哪便是一帆顺水,也须怕是有些埋伏,更要提心吊胆。
这事儿,断不是薛姨妈所想的那般轻松。
想到这里,宝钗满心酸涩。但她抬头见着母亲目光殷切,哪儿还能说旁的话,只能尽是一个好字。万事如今先让母亲身子好转,再慢慢道明也是不迟。毕竟千难万难,总是一家团聚了,只这一条儿,便是先前再难求得的。
想到此处,宝钗心中微微一定,正待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些响动。她忙按住薛姨妈令她好好儿躺着,自己则往外头问道:“外头怎么了?”
莺儿便从外面进来,回道:“姑娘,是蝌大爷并琴姑娘打发人过来了。”宝钗听说,便转头看向薛姨妈,她已是点了点头道:“宝丫头,你才回来不知道。因着你这一件事,蝌儿并琴儿他们几回打发人过来了。或是送信,或是送了打点的金银,真真一片赤忱。你如今既是回来了,便去说两句话,也使他们送一封信回去,再将头前他们送来的金银送回去。先前估量着你这事儿许是要用得着,我方厚着脸留下。现今你既是回来了,我们便再不能使他们的银钱。”
宝钗忙应承下来,出去打点不迟。
话分两头,另外一边的张家这会儿却有些闹腾。
先前张蕴节战场建功,为自己挣下日后前程,这张家父母自是骄傲欢喜的。然而待得一场接风宴之后,张家父母唤了幼子前来叙谈,却料不得他竟说着自家看上了个女子,要娶为妻。
张母本是亲王的孙女,虽只是庶女,到底是长女,又封得了郡君。且所嫁的张家,本也是勋贵人家,两头齐平,也是和睦融洽。今番听得幼子忽而提出这样的事,她便皱眉道:“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没有私相授受的道理!”
“正是。为父只说你现今建功立业,竟也是大丈夫一般。不想你倒好,竟连着礼数规矩也忘了。”张父也是沉下脸,又瞧着张蕴节仍旧神态端方,并不见惊慌之色,方心下一顿,拦下还要说话的张母,道:“这边塞之地,哪来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休要再鼓噪,我与你母亲自然会为你说一门合宜的好亲。”
“朝廷择定,郡王看重,竟还不是好姑娘?”张蕴节原是兄弟中最得宠爱的,自也不怕父母怒色,当下眉头一挑,反笑道:“父亲、母亲,两位大人从小看孩儿长大,还不知道孩儿从来眼高于顶,哪能随便什么人都能入眼的?”
这却是真话。
张家父母两人对视一眼,张母先道:“这话却大,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谁家千金?”那边张父已是想到一人,越发面色一沉,道:“还能什么人?这朝廷择定,郡王看重,头前不说,现今不就有那么一位代为和亲的薛家女!”
“什么!”张母眉头一皱,也是摇头断然不肯:“不说这薛家家世寻常,只比小民略好一点儿。只她先前代为和亲这一条,我就不能容下。”张蕴节却知道他父母的性情,也晓得这件事的难为之处,当即也不恼不怒,反倒徐徐将自己看重之处道明。
这一条条分明道清,却都不提薛家如何,只说薛宝钗为人品格,性情眼界等等。张家父母听入耳中,倒也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又细想其中情景,张母更道:“也是大家千金的模样,可惜竟被那穆家生生作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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