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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是为了这些正事,不愿分心,偏是他胡闹,尽是挑拣些稀奇古怪的由头。”严氏摇了摇头,一条条比出来:“头一条,必要书香门第,却又势弱。第二条,必要和善隐忍,又要品性高洁。第三条,必要有一件癖好……”她细细说了五六件,或是相互矛盾,或有稀罕之处,果真应了古怪两字。
黛玉听得有趣,不由道:“深闺女孩儿,这般若要全然印证,怕是不容易,倒似推脱一般。”严氏摇头叹道:“人人都如此想来,偏强扭他不得,若要强逼,他一时听到风声,便要往旁处躲三五个月。这女孩儿名声最是要紧,且到底夫妻和睦,才是日后紧要之处,我叔父他们因而也是无法,由此忍了三四年。如今他已是二十二,还是旧日模样,可不叫人着紧。”
“俗语道人生百种各有不同,虽是难办,但亲戚人家往来走动,总也能寻出合宜的。”黛玉摇头笑了笑,又道:“怕是纵有合宜的,贵亲有不如意,因而越发难办。旁的不说,我舅家远近也有十余个姐妹,只这里头便有两位,一件一件,竟是样样相符的。”
严氏一怔,因问道:“竟有这样的巧事?倒不知是谁家女孩儿?”黛玉便将李纹李绮姐妹之事,略提了两句,却将姓名隐下不提。那严氏闻说李婶娘为孀居,李纨也是如此,倒是犹豫了片刻,但细细一想,终究还是道:“无巧不成书,这千里之外忽而得了缘法,或是月老有意牵线,也是未必呢。”
虽如此说,她言语之中大有犹豫,黛玉便也不十分留心,不过说两句闲话,岔开这一件事,又寻了些旁话言语,间或谈些诗词文章,倒也尽了一日之兴。
谁曾想,严氏回去后便将此事说与李举人。那李举人闻说,却道:“你也知道,我为贾府西席,所教导的贾兰原是李夫人之子。虽不曾正面,由子及母,可知那李家诗书大族,并不负虚名。再有,子不言怪力乱神,刑克八字这等事,现今能演绎精准的又有几人?未必作准,何必在意。”
严氏听这一番话十分在理,不觉点头:“我听林夫人言语,那两位李姑娘品貌出众,诗词文章也是得心应手,且一件件皆合了三堂兄之意,许是真有什么缘分。且前儿我们便预备打发人送东西回去,顺带书信一封过去,又能回了婶娘嘱托,倒是四角俱全。”
由此说定。
黛玉浑然不知,未曾提及一个字,倒是严氏因此有些悬心,一日略略提了两句。黛玉想了想,便道:“那李婶娘原是亲戚走动,又有些旁的事体,便多留了一阵,过了年未必还在呢。且这事未必说准,我也不好言语,竟只能看看天意罢。”
口里这么说着,黛玉却不曾料到,过了两月严氏竟又重提旧事,且两颊皆是喜色,口里言道:“原说着是金陵李家的姑娘,我那婶娘一听说系出名门,诗书大族,心里便十分愿意。就是堂兄,听得说样样合宜,也不曾嚷出什么胡话来。倒不知那李家是个什么章程。若是两厢合意,倒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既是如此说来,黛玉又知李婶娘嫁女心切,心中斟酌片刻,便问了些细故,样样心中有数,方使人往李婶娘处送了帖子,邀她过来一聚。那李婶娘虽不知就里,却也知道黛玉人品,又无旁事,便答应下来。翌日一来,黛玉将此间种种俱是分说明白。
那李婶娘本在金陵,倒也听过姑苏严家,本是数代书香门第,又闻说那严氏堂兄现为秀才,其父为六品通判,又在江南为官,家资富饶,心里便愿意了五分,只念着家乡远离,未必能见个真人,且不好打听底细,方有些犹豫。
黛玉又道:“自来这样的大事,总要心中有数,才是道理。好在那严氏的婶娘本自要携子入京,拜名师攻读诗书,预备日后科考。您若是能多逗留一阵,何妨到时细细分看?至如根基底细,也可托金陵亲眷细细打探。”李婶娘见她说得周全,又极通透,不免点头称是,又连连谢过。
“却当不得您这个谢字,说不得也是缘法使然罢了。”黛玉见她颇为动心,便又将前因后果细述一番。那李婶娘因年岁渐长,自然也有几分寄托神明之心,听是如此,越发有几分笃定:说不得这事儿,竟真个是女儿的姻缘。
第一百九十五章心有意约谈女儿事
却正是应了李婶娘所想,后头一应事体,竟都顺风顺水,全无头前几番她们撞得没脸儿的境况。眼见着一日复一日过去,桩桩件件皆好,她不免又开始盘算着那严氏的婶娘罗夫人到京的日子。虽是心头搁了这一桩事,她却真个自觉是眼前都敞亮了三分。
就是李纹李绮姐妹,虽不曾问一句道一分,可总也听过两句风声,闻说里头种种,也皆欢喜——因着自己姐妹的婚事,母亲诸多打算,就是堂姐也细细斟酌,真个是耗费心力,偏几回讪讪而归,差点儿没脸。如今这严家瞧着样样妥当,也很是礼数周全,可见苍天有眼,竟不曾辜负人的。
然而母女三人都十分谨慎,虽心中有数,外头却一丝儿不敢显露,依旧是往日模样。就是贾母等人含笑问及,那李婶娘也不过笑着说两句且看缘分的话,并不显半点急促,很显出女儿家的端庄矜持。宝钗等闻说,却都为李纹姐妹欢喜——自来世上的人嘴里刻薄,李家姐妹皆是品貌出众的女孩儿,偏因着一个亲缘之故,为人说嘴。今儿若是能得成良缘,也是一件好事儿。且若李纹一应合宜,她妹妹李绮自然也能顺利三分。
独有宝玉想着又有女儿成亲,彼时美玉化为鱼眼珠子等等,不免嗟叹两声,只念着李纹姐妹不易,连自己屋子里也不显半分。
一时光阴流转,不觉便又过了二十余日,严氏的婶娘罗夫人便携子入京来。严氏早就打点了一处住所,令人在码头相迎,一时接了人来,自是一团欢喜——那严氏的母亲于四年前亡故,其父严大老爷不欲再娶一房继室,一应家中事务便由罗夫人操持。严氏往来书信,皆是罗夫人经手,且她只有两子,并无女儿,自小待她极好的,于今相处来去,越发有几分母女般的情意来。
现今久别重逢,两头皆是欢喜不尽,入内各自叙温寒,道离情,种种不同,且不详叙。
李举人又言已是为堂兄严辙之询问了名师并书院,论起长短。严氏则与婶娘罗夫人细细将李家女儿种种道来,言说已是见过两回面儿,再妥帖不过,只是一条儿,母亲并堂姐皆是孀居,可李家却着实不错。罗夫人便一指严辙之,叹道:“就这个孽障魔星,偏就是瞧中这样儿的,我还能如何?且女孩儿既好,说不得也是缘法,到时候两家皆是瞧一瞧,若真个如意,甚么刑克八字的也不过村野愚妇的想头,我自然不会耿耿于怀。”
严氏素知她性情为人,虽是自矜自高,又极爱子,却也自有一番涵养,因而点头道:“婶娘放心,我已是与那林夫人细细说过两回,她也是一等风流人物,最是玲珑剔透。有她从中转圜,必是妥当。待您并阿兄安顿下来,我请她设一小宴,彼此见一面,若真个有缘,自然也不会辜负了。”
这已是安排周全了,罗夫人便点头应下。
待得三日后,各个齐整。严氏便亲往黛玉之处,说是如此这般。黛玉虽不爱这等热闹,内里待人却极厚的,又知李纹李绮的难处,自是一口应下,且往各处送了帖子,道是赏菊。
如今已是十月,本自寒意渐起之时,若是旁人,亦或是小事,宝玉等人多半推拒了。然而既是黛玉相邀,又风闻与李纹有些缘故在,众人便都应下。又有湘云,本自要回去,闻说有这样的事,她特特去信延了几日,决意必要去瞧一瞧:“都是姐妹一般相处,于今既有这样的事儿,我怎么也要走一趟,虽不能为,到底也略略尽一尽心意。”
李婶娘母女三人闻说,皆是心中一暖:这贾府上下人等,还是这些女孩儿最是知心知情,体贴人心。须知道,现今下帖子,若只她们母女过去,总有几分没脸,若是一家子亲眷姐妹皆过去,不过做客,便也不显什么了。
果然,黛玉设宴赏菊,众姐妹一番嬉笑顽乐之时,严氏便做不速之客的模样儿,特特登门来。她那堂兄严辙之自有顾茂、贾宝玉照应,她与婶娘罗夫人则入了院子,只说见面儿,日后也好往来走动。
黛玉自然含笑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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