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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
苍林接天,无数的叠嶂山峦在眼前飞驰而过,初盈被谢隐锢在臂弯里,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而心惊肉跳。
她恨恨去推谢隐的胸膛:“谢知还……你当我是什么!你说要我走,好,我不哭不闹,安安静静主动去陆家,这还不如你所愿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放我下来!”
一声冷笑从风中传来:“放开你?好啊。”
说罢,锢着她臂弯当真松开了。
可是耳畔呼呼的风声仍未停止——谢隐一丝也没有拉紧缰绳,骏马仍在疾驰!
“啊!”
初盈的背后骤然没了着力点,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初盈心跳都漏了一拍,忙抓住谢隐的衣襟,这才没有差点后仰着摔下马去!
谢隐收回的手臂这才又盘了上来,重新揽住她的腰,嘲笑道:“看,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初盈简直要被他弄得气血上涌!奈何受制于人,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再玩把大的,初盈只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觉憋屈至极。
渐渐地,风声渐停,骏马驰行速度也放慢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水声。
谢隐收了缰绳,勒马而停。
此处邻水,花草树木甚为繁盛。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星斗横斜,伴着水声,十分幽静。
初盈勉力从他怀中起身时,不管这景色再美再好也不看了,恨恨地挣开谢隐的手。
谢隐轻笑:“真生气了?”
说罢,初盈只觉身后一空,谢隐已经率先下了马。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已经稳稳站在初盈面前。
携了个又踢又骂又闹他的女子,一路策马疾行,明明是笔烂差事,谢隐的神色却松缓了很多。观礼时还神情冷峻,现在却似坚冰融化,望过来的眼底含了几分笑意,向初盈伸出手来。
是要牵她下马。
初盈更生气了。
她冷笑一声:“真不愧是谢长公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怎么,先前给我甩脸色的人不是你吗?现在作弄我一番,你就高兴了?你要寻开心,请去找别人,不必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我虽不是谢家女,却也知道什么叫做自重!”
谢隐乜了她一眼,伸出的手一把扣住她腕子,将人直接扯了下来。初盈一个踉跄,一头撞上他胸膛。
他宽肩窄腰,在男子中也是极好的身量。谢隐胸腔微震,也同她一样冷笑道:
“这话合该我对你说。前脚还哭哭啼啼怨我冷落了你,后脚就一声不吭,转头去找了别人——陆临秀是什么人你清楚吗?就自己送上门去相伴身侧?”
初盈只当他从塞北回来后受了刺激,才不定时发疯,不料他会把火烧到陆临秀身上,连上一句都顾不得反驳,气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表哥!”
谢隐的嘲意更甚:“是,是。我陪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只换了一句‘谢长公子’,成了‘外男’;陆临秀不是与你也没有血缘关系吗?表哥表妹的,叫得倒亲热!这就是你的自重,嗯?”
他语气中的冷意一如既往,但是若是有过少女情思的人,细细听起来,便很容易听出其中不同。
可是初盈听不出来。
她的少女心思,曾生根于遥远的朔州,在心惊胆战掩饰身份时萌芽,又在四目相对时,悄然消散。谢陵一句“你是谢家女儿,永远都是”,确实曾让她滋生过不甘与怨忿,但那都转瞬即逝,消失在长达两年的思念中,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她反唇相讥:“陆表哥怎么了?他待人处事温和体贴,心地良善,无论怎样,总不会刻意给人难堪,作弄别人取乐!”
谢隐却冷笑道:“好妹妹,你未免也太好骗了。母鹿怀孕,捕而复放?这样的伎俩,未免太老套。”
初盈蹙起秀眉,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却又不愿接话。一双杏核儿眼微睁,眼尾还带着余怒留下的微红,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谢隐端详着她此刻的模样,无端想起了林间警惕的小兽。他顿了片刻,冷哼一声,尽管初盈没有追问,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古语云,‘春蒐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秋弥冬狩,所害诚多’①,春季本就不该狩猎怀孕的动物。你就算信不过我,也该信一信慕容皇后——她是东桓长公主,在马背上长大,怎会不知道春蒐用意何在?她既然要仿照慕容部习俗,怎么可能不让围场官兵先筛选好猎物,倒叫怀孕的母鹿跑进来?”
这倒是十分在理。
况且,就算百密一疏,跑进来一只母鹿,怎得这样巧,偏偏叫五甲之外的陆临秀给猎到?
其实,陆临秀为人如何,初盈并不在乎。她对这个名义表哥只是表面恭顺而已,实则只有初见时,正眼瞧过他那么一次——还是因为谢云瑶说他像阿陵哥哥。
只是这一次,谢隐越是要她远离陆临秀,初盈越是不想顺他的意。
于是她挣开谢隐的手:“你也只是凭空猜测而已,又没有真凭实据,我凭什么信你?再说了,就算我曾酒醉,哭着求你,又怎么样?谢长公子照样不理不睬,独自离开了,不是吗?谢知还,你既然决意不再与我做兄妹了,就不要再来管我!”
她刻意将话说得决绝,再侧过身去,却又忍不住在余光里看他的神色。
谢隐神情奇怪,重复了一遍:“……不理不睬?”
他顿时了然了。
原来这妮子不仅酒量差,记性也差,把醉酒后的事情忘了个精光。那天晚上,她是如何抱怨谢陵不懂她的心思,如何哭诉谢隐对她冷落,又是如何抱着谢隐,直往他怀里凑的,全成了大梦一场。
回过味后,谢隐又忽然觉得好笑。这几日,他还以为初盈把一切都展露在他面前,已经无所遁形。结果自以为尽在掌握的人只有他,而人家一觉醒来,死心眼的犟毛病又犯了,挂上一副安静顺从的面具,拿他当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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