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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公子伏在树干上,自欺欺人般,藏着脸,只当看不见旁人,旁人也看他不见。
奈何睁眼闭眼,脑中都是那一抹挥散不去的伤痕,尤其那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万一落了疤,万一茉莉因此嫌弃他了怎么办?鹤公子越想越焦躁,把手心垫在树干上,难受得连磕了好几下,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
这厢鹤公子一走,房间里霎时静了许多。
柳和静体内躁动的真气被生烟翠先行安抚下来,此时白茉莉再注入一丝真气,自指尖始,运一个小周天,为他舒缓通脉。
柳家老管事轻声道:“有劳白姑娘费心。”话里无一不是遗憾。
白茉莉道一句“无妨”的工夫,柳和静掀了掀眸子,眼神缓慢地聚起焦。他一眼看清是白茉莉,嗤嗤笑了笑,道:“怎的,我又被你救了?”
柳管事眼疾手快,拉起被子,直接盖住了他的嘴巴。怒极之语,说多错多,空有着叭叭的一张嘴,怎么也不敞明了跟白姑娘讲讲,他背地里是如何千般万般的对她好?
只可惜老管家有心待人,但有关于柳家暗地里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并不知情。
房间是白茉莉昨日住过的,床榻便也是她安寝过的。所有人尚一无所觉时,偏生柳和静顾忌了到。甚至于他还嗅着蚕丝被上极细微地,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
他面色一红一白,挣扎要下床。
白茉莉将他按回枕上,神色有点显而易见的不虞:“呆着。”
柳和静曲了曲腿,不自在地说:“我没事了。”倒也不知她是否是用了什么熏料,不然缘何名字里带了花意,身上也有股花香?从前他并没有觉察……哦,不对,那是他还从未靠她过如此之近。
那日他在三月见过鹤公子,一番试探,得知白茉莉暂时藏身于三月,且由鹤公子照料,病情无甚大碍。
他爹问他:对此有何想法?
他凭心而论,道:锁城之日,淮扬局势混杂,多生变故。江湖皆知白茉莉与柳家的关系密切,此番事出,反不如让她先于三月藏匿几日,避过了锁城期,再行接回柳家看顾。
他爹再问:你对小茉莉与鹤公子的事,有何想法?
他故作淡然,道:凡事只以茉莉的安危为重。
他爹却是笑道:我看小茉莉是真心喜欢那人,不如你就此放手,还她一个自由罢。
他一愣,不知父亲何出此言。
他爹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儿辛苦,你可借故与白家断下关系了!教中已派人与我联络,柳家十年韬光,即将是迎来出头之日!
只因他得了白茉莉的指名,与她定下所谓姻亲,他爹避开了柳大柳二,便将柳家暗藏的秘密告诉了他。
宿海郡一役,柳家以‘淮扬人,不问江湖事’的借口,回绝了白豪侠共抗魔教的提议。而实际上,却是柳家与魔教定下盟约,待魔教屠杀尽正派人士,与柳家里应外合,届时江湖将尽归于两派的掌控。奈何突生变故,白豪侠以一己之力,杀得魔教败退,后事也随之不了了之。
他爹断言,白豪侠为人最是循规蹈矩,克己守礼,想来他的女儿也不过是深闺里的单纯姑娘。他只需投其所好的哄骗于她,监视并探听白家人的一举一动。待到魔教圣女重现,卷土重来,那他们柳家执掌江湖的日子,指日可待。
可事实上,那白茉莉为人行事,端得是恣睢妄为、桀骜不驯,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多年间,他费尽心机地讨好于她,枉他搭进去自个的一颗真心,横竖却都不值得她多生一分的青睐之意。
当他爹告知他,大事将至,他终于不必再行伪装,他心中一时轻松,一时落寞,一时怨怼。他无数次地说服自己,便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与白家人一刀两断。
可他到底是不甘心,要他放手,任由她与那三月的小倌双宿双栖?他多年间苦求不得的事,他如何便能成了?他心中怨恨更深,他简直恨极了白茉莉。
尤其昨日,他偶然间听得他爹与梅盟主的谈话,得知魔教流落中原的圣女,竟是白豪侠之女白茉莉!
如此的阴差阳错,倒要他该如何自处?
他心突生出一丝希冀:以白茉莉难测的心思,如若她愿意地担下魔教圣女之位,若是她与他一同站在了武林正派的对立面,他面对她时,无需再行伪装,那他与她之间,是否还有回转的可能?
白茉莉看柳和静果真听话了些,不再动作。她后退几步,示意生烟翠与她一起离开。柳管事恭送两人出门,临走时,白茉莉转而对柳管事道:“劳烦柳叔帮我备下些远行的吃食吧。”
柳管事诧异地“啊”一声,微扬了点声音,犹如提醒谁似的:“白姑娘这就要走?”
闻言,屋内之人猛地一挣,跳下床榻,跑来抓紧了她的手,追问道:“去哪?!”
白茉莉在他手背轻巧地一弹,打散了他的力道。她看着柳和静充斥血丝的双眸,关切一句:“你好生休息吧。”
柳和静焦躁地拦住她:“你是不是要去宿海郡?我和你一起去!”
白茉莉突然不动作了,屋外凉风吹拂她的白衣摆,她像是一朵飘忽的云。
云不动,是风在吹它行路。她不动,是周遭人在逼她向前。
白茉莉笑说:“好啊。”
她走几步,瞧见了不远处期期艾艾等她的鹤公子。鹤公子半捂起脸颊,眸中明明是闪避的神色,但某一线目光,执着地拴在她的身上。柳和静正站于白茉莉的右侧,他也往右侧挪动,一点点挪至柳和静的面前,一手推他:“你去茉莉的左侧站吧。”他脸颊伤在右边,他想站在茉莉的右侧,把好看的左脸给茉莉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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