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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弟弟手术成功,你腰板就直了。”她突然笑出来,我反而不敢再坚持:“凌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你离开家那天,我会把钱给你弟弟。”她再次强调了钱字。我诧异的握住听筒,有点不敢相信她的轻易妥协。凌阿姨也知道我的想法,冷笑道:“别得意,如果不是你太像那个人了,根本不值这么多。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自己到底像谁,更不知道如果不像,是不是就不用结婚了。路在我面前已经画好,只能说走或者不走。至于怎么走,为什么走,以及走完以后会有怎样的结果,都由不得我。“是,您说的对,我根本不值得这么多,我等弟弟高考结束,一定去北京,谢谢您。”我态度诚恳。痛打落水狗的行为,有钱人做不出来。所以我发现,放低自己,是个好办法。果然,凌棠远的母亲没兴趣听我卑微自嘲,当即挂断电话。我苦笑,也放下电话。准备等待晔晔上考场那天的到来。千里之行(下)母亲终究还是为我置办了两套结婚用的被子,缎子被面,内里是新弹的棉花,盖在身上又软,又暖。六月时节,她蹲在做棉胎的铺子门口监工,飞扬的白絮沾上了她花白的鬓发,没人能分清,哪缕是棉絮,哪缕是白发。我曾多次劝她,不要做被子,一来,我走的时候不会带,二来,凌家也不屑用,可她执意要做,大约为的是弥补自己心中对我的亏欠。晔晔进入考场那天,身体已经恢复一多半,我们提前联系了高考办,县上按照晔晔的特殊病情为他单独开辟的特别考场,考场里只有三位老师、一位医护工作者和他一名考生。考试三天,我坐在考场外三天。从日东升起,到日西斜落,从晔晔笑呵呵走进考场,到晔晔笑呵呵走出考场。时间并不难熬,只是有些感触。我进考场那年,母亲坐在这里等我,今天晔晔进考场,换成我坐在同样的地方,等他。母亲老了,晔晔还小,此次我若离去,恐怕一年两年都回不来一趟,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他们会怎样过……“姐,我出来了。”晔晔笑眯眯的走到我面前,摇晃着手,唤回我的眼神。他身边随行的杜老师笑着对我说:“墨墨,这次你弟弟答的不错,估计考个一本没问题,你们姐弟俩可真用功,两个都能考上大学,将来晔晔你也像姐姐一样考研,硕士博士都读下去,那你就是我们县第一个博士了。”杜老师原本就是曾经教过我的老师,她看我们姐弟俩长大,说话自然亲密些。“谢谢杜老师,改天去我们家玩。”我抿嘴笑着说。别人夸奖晔晔,比夸奖我,还让我高兴。和她打过招呼,我拖着晔晔的手往公交车站走,脚步缓慢,很想用脚步拖住时间。“姐,你是不是要走了?”晔晔侧脸问我。他手术完毕醒来后曾经问过钱的来历,我和母亲对他统一口径说道,是我在北京结识的男朋友帮了忙,等他手术痊愈后我还是要回北京读书。虽然晔晔对我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个男人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默许了我们的解释。也许他知道,我们姐弟最后的时间也就不过区区百日,所以经常磨我多陪陪他。我不在家读书时,母亲说,晔晔已经如同成年的男子汉,一肩承担家内家外的大小事务,偏在此时,他又像似回到与我幼时嬉闹的模样,每天赖在我的身边,说笑,玩闹,读书,做事,久久不肯离去。我心中难受,勉强露出笑容:“是阿,等你开学了,我也得回去读书了。”“姐,他们会供你读书吗?”晔晔突然问道,似乎已经知道什么内情。也难怪他会知道,村子里已经沸沸扬扬有些话头,想必已经被改编的分外精彩。晔晔已经成年,而且高考已过,我愿意和盘托出。“会,而且他们家为人和善,我过去以后生活应该会很顺意。以后咱们家只发愁怎么花钱,不发愁怎么赚钱了。”虽然坦白,但我仍有些隐瞒。“你喜欢他吗?”晔晔攥紧我的手,骨节别在一起,有些疼。我低头想想凌棠远那日无礼的举动,忍住疼痛,微微笑笑:“喜欢和不喜欢本来就是一线之间,今天不喜欢,也许明天就喜欢,今天喜欢,也许明天就不喜欢,谁能说的准呢。”“姐,等过几年我工作了,咱们赚钱还他们家。”憋了半天,晔晔只能说出这句安慰我的话。还得清吗?只要我去了凌家,怕是再也还不清了。我点头,笑答:“好,过两年我们还他们家。”晔晔拖着我的手抹了一把眼角,我伸出空闲的左手摸摸他的发顶。听到我的回答,晔晔有些释然,而我知道,那不过是句孩子气的话。这段婚姻因钱而起,等到结束时,恐怕就不止用钱这么简单了。日子是拖不过去的。该来的终有一天会来到。一清早,晔晔不知道去了哪里,母亲在门口望了几次都没看见他的身影。母亲把家收拾了,又在我睡过的床前贴了块红纸充当喜字讨个吉利。凌家没有正式迎娶仪式。因为这原本就不是结婚。据说大爹家的小女儿过去凌家只是适应生活,不想大爹觉得女儿过去了,自然就是结婚,这是板上钉钉动摇不了的事,于是提前发了喜糖,殊不知,这中间的环套太多,自己先失了面子。父亲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家停了几个月的炊烟昨日再次袅袅升起,又托人捎过信来,说什么县城凌家准备那顿酒宴,他们会去给我撑撑面子。面子阿,面子。他这一生的面子怕也只有此时才能体现了。女儿嫁了一个富贵人家,爹娘共荣。我冷笑,让带信的人说,请他去吧,我自有安排。他等他的,我不去就是,谁是谁的面子,谁又能成全谁?父亲一定不明白,嫁入富贵人家的女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就让他不明白吧,糊涂总比明白了好。凌家早先来过凌家镇的两位女人来接我。一辆车,两个人,以及我们当地该有的上门礼品,就是接我的最大阵仗。她们塞给母亲一个厚厚的红包,母亲眼睛始终盯着我不敢去接,我含笑收下当面点查了,硬塞入她的手中,母亲犹豫了半天才收下。凌家两人问我,还需要做什么,我要求,离别前好好拜拜母亲。此一去,一年两年未必回得来,就怕再见,母亲又苍老许多,我也变了模样。生我养我二十三年,母亲含辛茹苦,一朝送与他人必然心中难过。如果我是欢天喜地上了心上人的花车,也许能减少些她的心酸,可我的内情又并非如此。大概,这才是母亲最难过的地方。她觉得我很可怜。可怜吗,未必,我觉得很好。有人送过垫子,铺在地上,我跪倒,双手放在耳边,俯身下去,额头碰在青石转上,认认真真的拜别。一拜、二拜、三拜,起身时我露出最后笑容给母亲。“妈,你说,我一会儿直接去机场,不去县城吃饭好不好?”母亲愣住,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只是笑,不跟她多解释。出这口恶气,说不准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自己,就像小时候临时起意的调皮,想着念着,都不禁乐出来。凌家女人开始催促,我拿好收拾整齐的行李箱,放在车上,母亲眼巴巴的望着那两床新被,又眼巴巴的望着我。我只好硬着头皮又把被子也抱上车。也许再冷的夜晚盖上母亲精心弹过的被子,也会温暖如家,因为这里铺满了她的慈爱。避开母亲不舍的目光,我低头坐进车里,连声再见都不愿意给母亲留下,生怕一回头,看见母亲眼中的泪水。回不来,如何再见?车开出几十米,迎面看见晔晔气喘吁吁跑回来,疯子一样扑在车子玻璃上狠命拍打,凌家女人赶紧打开车窗,他先扔进来一大袋子东西,额头细密的汗珠也因动作甩落,亮晶晶的留在我的记忆里。“姐,等等我,等我几年。”他说。我笑了,摇摇头。车窗缓缓摇上,他还在外面喊着:“姐,再等我几年,等我几年!“车子启动,渐渐向前滑行,我紧紧咬住牙,拼命眨眼,不让眼底的泪水落下。袋子里,有一袋子桔子味的水果糖,有一本我上次陪他去县城新华书店没舍得买的书,有他自己动手做的木头娃娃梳着和我一样的辫子,还有套在相框里我大学毕业戴学士帽的照片。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哭出来,抱着晔晔给我的东西,哭的像个孩子。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只不过,现实让我提前长大。相见之夜(上)故意绕开县城,我随凌家人直接去了机场。从未坐过飞机的我,总觉得在天上翱翔的铁鸟是神秘的。第一次离家的悲伤很快就被好奇和惊异取代。我知道我很可笑,毕竟我做不到像大家闺秀一样镇定自若,在凌家人的催促下,我才谨慎的跟再她们身后换登机牌,上飞机,找到座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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