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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熏香（第1页）

茶羡鱼一行人从王掌柜那儿打听到温公子的具体住址后，决定事不宜迟，即刻动身去贵府打探一番。

茶羡鱼把必需物件收拾好，气喘吁吁抱着小布包袱跑出来一看，自家公子站在万华客栈门外，被当地姑娘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女子争先恐后往十二虹怀里塞花簪子和香手帕等洪荒国惯例的「定情信物」，唯恐自己的“情意”无法送达，一口一个娇滴滴的“徐公子！”“徐公子，看这儿呀……”“徐公子！人家在这儿呢……”莺莺燕燕耳语成群，声势浩大，场面尤为壮观。

茶羡鱼看得目瞪口呆，她个子矮，往人潮前拼命挤了几回想去到十二虹身边，都被热情洋溢的姑娘们一顺胳膊给推了出来……这下茶羡鱼可犯了难，正当她垂头丧气捧着包袱袋默默站在一旁，就像一只抢食失败的小鹌鹑可怜巴巴时，罗容季的黑袍黑靴及时出现在视线里。

他目不斜视，长腿带风，飒飒几步就掠过了茶羡鱼，茶羡鱼赶紧跳起来一把拽住了男人腰际的翎带，“师傅！我在这！”

罗容季停住，微微侧过脸，露出秀挺的鼻梁，低下长睫“嗯？”了一声。

茶羡鱼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少爷太受欢迎了……人太多，我进不去……”

罗容季挑眉，似是不解，“你有断尘印护持，武功十倍有余增长，为何不施展轻功？”

茶羡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兴奋地一拍脑门，“师傅倒是提醒了我！我试试！”说罢闭眼，屏息，运气，凝力，再睁眼，茶羡鱼暗暗盯紧人群中心的十二虹，心念集中，双腿用力一踏，这一跃，离开地面足足三丈。

“都让开！让开！我来接我少爷了！”

十二虹被女子的胭脂浓粉熏得连连后退，正是手足无措，脸色不佳，听到头顶传来熟悉声音，抬头看到青衣小人正施展轻功，急速朝自己方位下坠，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

四周围堵的人潮正是谁也不让谁的混乱，此刻见空中急急下落一个身影，唯恐伤及自身，都纷纷不约而同往后散去。茶羡鱼不费吹灰之力，稳稳当当降落在十二虹身侧，扬起脚边一阵细风疾舞。

“少爷我们走！”十二虹听话得任由少女拉着衣袖，脚尖轻点，略施轻功跟上她，两个人一前一后瞬间就飞离了乱哄哄的人群。

罗容季早已站在马车旁等待已久，他朝十二虹点点头，淡淡一句，“徐公子真是辛苦，今儿被姑娘们包围想必也不是第一回了。”

十二虹接过茶羡鱼递过的淡蓝发带，一边低头轻笑一边抬手系那及地的如瀑头发，“只是看中徐某的姓氏，不是看中徐某本人，这种热闹，不要也罢。”

茶羡鱼想起十二虹曾经在俯星楼前和吴氏宗族吴大人提及他并不是四大宗族其一徐氏宗族的人，不由有些奇怪，她轻轻仰头问十二虹，“少爷，您……您真的不是徐族人吗？”

十二虹扎好头发，站起身顺手理了理如云洁白的长袍，回头对茶羡鱼笑眯眯说：“此事千真万确。”

“鄙虽姓徐，却只是个没有魂力徒有钱财的普通商人罢了。”

“那少爷为何……不对外界解释呢？”

十二虹依旧是笑眯眯，“因为没有必要。”

“解释了又如何，不解释又如何？人们总是相信着他们愿意相信的事。”

十二虹撩起互相叮咚碰撞的莹白珠帘，一席乌黑发亮的长发在脑后扎得高高的，随风微微浮涌，白袍掩地，袖边细细雕琢暗金游龙，他缓缓迈上车厢，侧身，微笑着向茶羡鱼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好了鱼儿，该启程了。”

少顷，茶羡鱼站在温家庄园的大门前怔怔地张大了嘴巴。

这块地处晋安城南部郊外的风水宝地，占地300余亩，囊括假山、饭庄、森林，庙宇，鱼塘和园林，所有的建筑色系无一例外都是赤金色，高低坐落数十栋，金木雕刻恢宏，绕壁三层，大门旁摆放神兽神态的玉玲珑，脚底铺出的石板路里镶嵌金粉……从茶羡鱼眼里看过去，金光闪闪，雍容华贵，纸醉金迷，无不暗示着庄园主人豪气贵气的身份。

茶羡鱼虽在宫里待了十多年，但洵皇一向对皇宫的建筑楼宇不多大讲究，大部分皇室建筑从华皇建国起就存在了，沿袭千年，除了少数几座年代已久斑驳破旧不堪，进行了详细的修复，几乎所有的皇室楼阁都很朴素低调，极少使用皇室象征色。

步行之路蜿蜒曲折，翻山过桥，几经温府家仆带路，一路上茶羡鱼观察到，四周设置了站岗的哨卫，腰间佩刀，警备森严，很是有皇亲国戚的架势。

当茶羡鱼三人终于来到“传说中的”温公子的会客厢房时，温公子正和某人在帘幕后商谈着什么，时不时传出几声爽朗的大笑。

地板上铺的是仅次于皇室的，白鹿皮革手工缝制的昂贵地毯，墙壁上挂的名画字句数十副，落款皆是名家，目光所及，是榆林石海盛产的稀有血竹石精心打造的会客椅，荆门大理石凿出的晶莹剔透的石桌，整间房还点了熏香，花香甜腻馥郁，茶羡鱼不敢乱动，小心翼翼站在十二虹身后，内心感叹温公子的家财万贯。

“让诸位久等了，鄙姓温，此温家大庄的庄主。得知四大宗族的罗大人，徐大人有意点名会面，实属惶恐，今日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海涵。”

一个面庞圆润，眉眼普通，双目狡黠滴溜溜转动，中等个头身材微胖的男子低头合掌走了出来，身穿貂皮大袄，脚踏一双外露厚厚动物皮毛的棕色长靴，浑身贵气十足。

他飞快扫了一眼藏在十二虹身后的茶羡鱼，眼露一秒疑惑，瞬间恢复神色自若，“不知二位大人此次下塌温某宅邸，所为何事？”

罗容季斜斜倚靠在墙壁上，面无表情叉着手，见温公子出来，慢条斯理开门见山，“去年剪秋节，温公子和一位叫螺娘的姑娘相约万华客栈，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而那位姑娘现在人在何处，温公子可否细说一二？”

说罢他一皱眉头，一脸嫌恶别头，抬袖遮住了鼻子，声线也冷了几分，“温公子，你这府上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做得过多，熏香也惹得罗某心烦郁闷，罗某耐心有限，还请温公子直说。”

温公子被罗容季一席话气到瞬间脸红一块青一块，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隐忍捏拳，努力挤出一副假笑讨好，喏喏回道，“是是是，罗大人教训得对……罗大人不喜欢，那这些装饰都是多余！来人，把这云窟暗来香撤了！”

“罗大人还是如从前一般，金贵身子挑剔得很。”

突然从珠帘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修长端庄的高挑身影，那淡紫色开襟珍珠外套，内着一套纯净无暇的白袍，笔挺领口和修长紧口袖边都镶嵌莹莹闪光的白珍珠，深棕色宛如蜜糖的及地长发，一黄一绿的冰冷异色瞳，正是吴族大人吴止雅。

茶羡鱼看到这位许久不见的大人出现在这，很是吃惊，又想到是这位大人替自己解了平庸的体质，高兴坏了，扬起手朝吴止雅用力挥挥，“吴止雅大人！还记得鱼儿吗？上次的事，真的很谢谢您……”

吴止雅听到茶羡鱼喊他名字的瞬间，心脏似乎有回应似的，咚一声搏动了一下。他停下来，双眼淡淡扫过自己的胸口，心口处的跳动又立即消失了。

奇异的悸动。

吴止雅并没有在意，他那张如同冰雪冰封的冷酷脸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唇色很浅，肌肤苍白，就像一具被恶魔潜伏的人偶。吴止雅轻轻抬手，递给站在一旁的温公子一枚古老的铜币，不带一丝温度的平直嗓音从唇瓣开启，“温公子，想要驱除梦魇，吾的铜币只能抑三分，余下七分，看你自己的悟性。”

温公子喜出望外，他小心翼翼接过铜币，擦了又擦，宝贝似的放进贴身口袋里，嘴里不住念叨，“吴族大人掌控万物阴阳，驱邪降魔自然也是不在话下，温某自被梦魇纠缠，就日盼夜盼能有幸请吴大人一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突然，温公子感到脖间一凉，他回头，愕然发现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支寒光粼粼的剑，那剑刃锋利光洁，只是轻轻抵着脖颈皮肤，就已经划开了一道细小的血痕，温公子手一抖，铜币应声落地，咕噜噜滚出老远。

十二虹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向前举着剑，看到男人此时脸色已吓到纸一般的白，低头冷声道，“温公子，杀人都不怕，还怕梦魇？”

“温公子大概有所不知，我徐某虽不才，但爱财，对本客栈的经营状况很是上心，您把徐某名下的客栈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该怎么补偿才好呢？”

十二虹说完，另一只手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份书轴，哗啦一声展开，白纸黑字分明，底下是衙府亲自盖章确认的红印纹。

“那封写给螺娘姑娘的书信，想必是螺娘姑娘特意藏起的。你很聪明，知道杀人后将所有与自身有关的痕迹一一消去，只是万万没想到被杀害的螺娘会瞒着你，留下这张你亲笔书写的书信，对照你留在万华客栈入住录上的字迹，可以确认是本人无疑。”

“我全城调查半年内失踪的女子，有人证报告说，自己茶铺新招的打工婢女恰巧名「螺娘」，随一男子去年剪秋节外出，至今再未归还。还有人证，亲眼见你领着一名女子走进万华客栈。再加上，我恰好够银两，收买了你温家大庄几个办事时间最长的家仆，他们向我报告说起，剪秋节过后你一个人离开万华客栈，独自坐马车回府。”

“螺娘失踪后，其房间在半年前被莫名的放火捣毁，我命人再前去搜查，从开裂的墙砖里发现了被整整齐齐隐藏的数十份，写信落款不明的书信。”

“将所有字迹送去衙门鉴真官部鉴定，结果就是我手上这卷书轴——所有字迹都出自于你温公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