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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长生(第1页)

从吴止雅有记忆起,那个女人就一直被囚禁在吴氏宗族庭院最隐蔽的地牢里。

他被注入生命,第一次睁开眼时,看到自己全身赤裸躺在一架冰凉的碧色原石床上,两旁是从洪荒各地搜罗抓捕来的「贡品」魂力者。从最高魂力的一等到五等,男女老少各不少,他们闭着眼睛,盘腿围坐在原石床旁,将自己的魂力源源不断通过大地注入,再传送到原石床上吴止雅拥有的这具苍白,僵硬,有奇特一黄一绿异色瞳的成年人身躯里。

吴止雅很清楚自己被创造出来的使命。

他从出生起,身体的年龄就是永恒的22岁,自睁眼那一刻起,头脑里就拥有自八国鼎立,还是独据一方强盛大国的吴国族群内,世代沿袭超过二千多年的智慧。

他不是人,是被人创造出的“同类”,不及仙人先天灵体,却比妖兽更胜一筹。

他是人间世界孤独的存在,是一部精心调配的作品,没有表情,没有灵魂,没有感情,也没有心。

吴止雅自然是知道的,自己只是如今的洪荒国四大宗族里,权倾四族低调隐忍的占卜世家吴族,为追求魂力极致的纯净而制作出来能好好保管最强魂力的,最完美的“容器”。

从走路,说话,思考,再到苏醒后,日以继夜接受来自吴族族长扺掌于背脊不间断传入自己上一代「容器」的全部记忆,他在短暂时间内学习如何最快速度成长,学习人类的生存规则,很快,当他第一次拥有自我独立的意识时,他就对生命失去了兴趣。

对自己无所不知的无聊人生厌倦,对了然于心的过去与未来倍感乏味。

吴族神机妙算,占卜一绝,又掌握上古秘术通晓古今,因此而存在的吴止雅,对自己一眼万年的命运感到悲哀,却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天,他独自一人离开房间,漫无目的闲逛打发时间,偶然经过吴族庭院一处貌似废弃无人的废墟,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头痛欲裂。

正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脑海却开始不受控制飞速的,一遍又一遍闪现一个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女人低声痛苦低吟的画面。

他的耳边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空落落的胸膛有一阵奇异的躁动,在强烈地回应,他的全部都在提醒着:进去吧,吴止雅。

进去吧,接受自己的宿命。

「自己墨守成规云端飘荡的生命,就要有点什么不同了。」

那个双手双脚被锈迹斑斑沉重的铁链束缚,单薄身体只套一条被血污沾染得脏兮兮的白裙,长发纯黑如瀑,凌乱遮住面容的神秘女人,吴止雅知道,她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

他拖着绵延地面几尺宽大后摆的纯白长袍,静静站在被魂力强大的结界封印,普通人难以靠近的黑色牢笼外头。

透过地牢条条紧凑的间隙,他垂眸不言不语,注视着里面衣裳凌乱,垂着头一动不动,手脚满是沉重链条的女人许久。

“想逃么?”

一黄一绿瞳孔的男人半边身体隐没在黑暗里,白袍像镶嵌了一把碎钻,连同他一头及地绵长柔软的蜜棕长发一齐闪闪发光,气质卓群,不沾丝毫人间烟火,眉目清淡,面无表情。

女人身形微微耸动了一下,虚弱至极,手脚处铁铐深深陷进皮肉勒出血痕,犹如受伤的幼兽,脆弱,瘦小。

但女人没有发出任何回应。

“每天都被剖心取血,胸口大洞未愈,又受伤溃烂,这样下去,好不了的。”

吴止雅只看了女人一眼,就读出了她的全数狼狈。

“只要你不死,凤凰的心头血就取之不尽。”男人拢了拢袖子,继续淡淡地说,“像吾这般,用你一滴心头血,混合阴阳五行精气制作出来的容器,在吴族,已是思空见惯。哪怕吾坏掉,被丢弃,被销毁,只要你还在他们手里,容器的制作还会继续,你的痛苦也永远不会结束。”

“吴族的人类是会死的,但容器是永生的。”

“你就甘心一辈子在这地牢,直到被吴族取光最后一滴血?”

幽暗不见光的泥泞地牢底突然响起一阵细小的轻笑,女子边笑边抬头,颊边一缕黑发滑落,露出一双揉满灰渍却依旧可见小鹿般柔美的眼睛。

那双眼睛非常黝黑,明亮,像一颗来自银河熠熠生辉的黑曜石,除了女子的娇柔纤美,那眼神同时兼备力量,又沉又稳,似乎能看穿世间一切不堪污浊。

“之前听吴老东西提过一嘴,说他呕心沥血的最新作品已大功告成。这位俊俏小哥~指的就是你吧?”

女人声线沙哑微低,即使身处如此境地,语调依旧饱满,爽朗而直率,“我可是第一次看到,素称「无情无义无心」的吴族容器会对一个临死之人显露共情,真是少见,有趣,有趣。”

吴止雅皱了一下眉头,对女人这句调侃似是不悦。

“罢了。”他丢下这一句,刚要转身,突然背后传来一句响亮的“请留步!”

“毕竟我也想相信一次。信一次冥冥中必有注定。”

女人用尽全力向前探出身子,双眼倒映出吴止雅仿若青葱芦蒿修长挺拔的身形,她声音带笑,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我这人倔,此生只求过一次人,也发誓以后再不求人,但既然今日老天爷安排你出现在我眼前,应了我内心所求,那我不如坦率一回,不要那劳什子徒有其表的自尊心——”

女人隔着厚重坚固的牢门定定注视吴止雅,“我茶迟情,想请求你帮我去实现一个未完的心愿。”

被纯白长袍高高竖立的珍珠领口掩住大半修长脖颈,下颌线条清晰,脸色苍白的漂亮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半蹲下来,低头,青葱般修长白皙的手指拾起从地牢里滑落出的一缕乌发,凑近唇边烙下一吻,语气虔诚,“吾之凤后,愿闻其详。”

吴止雅第一次看到茶羡鱼时,立马认出了那对眼睛。

他站在楼内看卦,听闻外头马车停下,响起脚步,就悄然起身,看到一个简易青衣,黑发马尾的少女站在楼外。

外表并不惊艳,甚至普通到过分的地步,但她站在俯星楼下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天真表露无疑的表情时,吴止雅注意到了她。

少女回头瞬间,那双流转灵气的黑亮双眸让吴止雅心头一动。

绝不会错的。

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就是他吴止雅许诺凤后要以性命为注,竭力保护的人——

一代凤后茶迟情唯一的子嗣,洪荒国实际名义上的第一公主,六公主兴宁。

吴止雅望着茶羡鱼的眼神变得悠远宁静,他回忆起那一天,女人边掩唇咳嗽边强打精神,笑嘻嘻地露出笑容问他,“俊俏小哥,我拜托你这件事,你可想向我讨些什么回报?”

“你尽管开口,我心头血还挺多的,哈哈!”看到女人强颜欢笑,苦中作乐,吴止雅心口一阵发闷。

“吾确实有一事相讨。”

女人瞪大眼睛,一脸好奇,“何事?”

“在吾实现你交代的事之前,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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