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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也就是说,我家这把大火是李三娘烧的,我家管事也是她杀的?跟李渊根本就没有关系?”
赵氏原是有一大篇控诉要说的,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才道:“可不是,我一直盯着她们呢!窦氏一直傲气得很,等我说出了杀人放火的事,她才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她女儿,那李三娘倒是镇定,还跟窦氏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就承认了,说全是她做的。这倒好,大长公主拜托咱们做的事倒是不用再费什么口舌。不过你可不知道那李三娘有多嚣张!大长公主刚刚说到,公主家可不敢娶这种女人,她居然立马回答说,‘多谢大长公主不娶之恩!’你听听,你听听……”
元弘嗣却已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嗡嗡盘旋: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不,其实他想过的,李渊的人怎会来得这么快?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消息,特地设下了这个局?但若是这样,他为何又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为何没跟陛下辩解?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家三娘气怒之下顺手而为,李渊甚至都不知情,所有的事就都能说得通了。
那位李三娘他是见过的,一身红衣,手执马鞭,但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怕自己,就像窦氏一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们的眼里根本没有惧怕……这种女人是做得出这种事的,可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想呢?
如今,他已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去说服陛下:李渊看似软弱冲动,实则心狠手毒,表里不一,必有所图;这才重新获得了陛下的信任。陛下甚至说了,让他赶紧收集李渊的罪证,好一举拿下……如果现在陛下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李渊家的小娘子做的,陛下又会怎么想?
不行,他必须得赶紧想出个法子来,必须乘着陛下还没有改变心意,赶紧把李渊的罪证坐实,让他再也无法翻身,这样才不至于弄巧成拙,才不至于白白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
想到此处,元弘嗣心头的那把邪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烧得他再也无法安坐,不知不觉便站了起来。
赵氏犹自在愤然指控窦氏母女的嚣张跋扈、窦家五郎的好赖不分,看到元弘嗣阴着脸猛然起身,惊得几乎没打了个嗝:“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元弘嗣回过神来,忙努力地笑了笑:“我这不是生气么,李家母女真真欺人太甚!这次的事实在是委屈姨母了。我必得赶紧想出个法子,帮姨母出了这口气才好。”
赵氏这才舒坦了些,点头道:“正是!我也得好好替她们母女宣扬宣扬去。说来好笑,今日去的那帮人心里只怕都打着窦五郎的主意,如今却碰了个灰头土脸,这账必然都会算在李家母女头上,有她们这么多人帮忙说话,看这李三娘还有谁家敢要?对了,还有那李二娘,你家大郎这回得休了她吧?大郎的腿伤什么时辰才能养好?等腿养好了,我看得好好再挑门亲事才成。”
元弘嗣心知这位姨母必已打好了主意,不然这次绝不会如此积极,心里愈发厌烦,面上却是连连点头应是,又叮嘱她回去后跟姨父斛斯政也要多说道说道——他在陛下面前向来说得上话,有他帮忙,自会事半功倍。
赵氏得了几句保证,心满意足地走了。元弘嗣立时把派出去找李渊罪证的人手都叫进来问了一遍,指望着能寻出个线索。只是收集罪证这种事哪会这么容易?他之前就暗暗下过工夫,却是一无所获,如今仓促之间更是抓不着个头绪。
元弘嗣越问火气越大,待得最后一个下人也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只怕还要再等等”,他再也按捺不住,一脚把人给踹出了门去,倒是差点把急匆匆跑来报信的人给撞在了地上。
报信人自是变了脸色,此时却也容不得他打退堂鼓,只得鼓起勇气把手里的礼单递了上去。心里暗暗叫苦不迭:门外那个面目粗鄙的家伙出手倒大方,可怎么会挑这么个时候来送礼?
元弘嗣面如寒霜地打开礼单,原是准备扫一眼就扔,谁知一眼看到里头的那行大字,眸子顿时定在了上头。
明明只有十几个字,他却反复读了两遍才却确认无误。抬头看着报信的下人,元弘嗣的眼里已是亮得惊人:“人在哪里?立刻带他……不,请他进来!”
请?送信的下人几乎以为听错了:那不过是个,不过是个身上还带着股马厩味的外地商人而已!
他这一犹豫,元弘嗣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还不快去!”送信人吓得倒退两步出了房门,转身便狂奔而去。而元弘嗣则低头看着手里的礼单,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礼单上,只写着一行字:“李渊扶风郡马场账单一本,索贿信两封”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拿到他最想拿到的东西了!
而在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三样东西便整整齐齐地放到了杨广的案前。
杨广依旧在观文殿里,只是书阁已换了一间,这间的书橱里装的大概是诗文,装饰比上回那间更是雅致了几分,杨广的心情似乎也比上回更好,瞧着元弘嗣拿上来的账本书信,随手翻了翻便问:“这都是些什么物件?”
元弘嗣忙道:“这是李渊在扶风郡做太守时贪污索贿的证据,铁证如山,这回陛下立刻就能定他的罪!”
杨广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封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点头笑道:“这是李渊写信找人要钱?两万缗,还真是不少!”
元弘嗣点头道:“正是!陛下您看,这是账本,数目也对得上,若在先皇时,这便已是死罪,如今陛下宽仁,判他个免官流放,也绝不为过,何况有此为由头,不愁找不出他更多的错处!”
杨广笑吟吟地瞧了他一眼:“元卿当真干练,这般物件也能一日到手?”
元弘嗣忙道:“陛下过奖,不过是天道不容奸佞,故借微臣之手而已。”——活该李渊命数该绝,他女儿一把火烧了自家的屋子,却也让外头的人都知道了,自己和李家已是誓不两立,那一心要扳倒他的人,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见杨广依旧面露不解,他忙解释道:“这收信人原是扶风商贩,多年被李渊压榨欺辱,却苦于告状无门,今日听闻李渊跟微臣有隙,这才冒死投书,告发李渊。”
杨广的眉头轻轻挑了起来:“他是知道了昨日李渊在你家杀人放火的事?”
元弘嗣心头微微一跳,但那商贩原是听说此事才来,这话却也算不得错,当下点头道:“正是,此人眼下就在微臣家中,陛下随时可以遣人收押查问。”
杨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不必了,李渊如今也在宫里,不如叫他过来问上一问,岂不是更快?”
李渊在宫里?元弘嗣心里一突,抬头看着杨广带着笑意的脸孔和深不可测的眸子,隐隐间有了种不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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