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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酒从午时一直喝到了太阳偏西,一群人才摇摇晃晃地从醉八仙酒楼出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几个小孩子用小石子在追打一个醉鬼,那人佝偻着身子,抱着酒壶,边喝边哭,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周朗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一半。“二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喝闷酒?”郭凯也走上前扶住了他:“二舅,你怎么了,哭什么?”周海回头一瞧,李惟、司马睿等人都是朝中新秀,其他人有的不认识,但是从衣着气度上也能看出家世不凡。“阿朗啊……呜呜,你们的朋友们真好,还愿意和你一起喝酒,二叔……二叔已经找不到一起喝酒的人了。”周朗叹了口气,扶着周海往前走:“二叔,咱们回家,我陪你喝,别在街上哭了。”“你也嫌我丢人是不是?阿朗,我不回家,回家你二婶还要说我,嫌我丢人。”周海又抹一把泪。周朗和郭凯都是晚辈,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是李惟辈分高,父亲九王和周海的母亲长公主是亲姐弟,所以这是他表哥。李惟沉声道:“二表哥,仕途不顺不丢人。但是你若因此一蹶不振才是真的丢人,你看阿朗,何曾像你一样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皇上不是照样重用他么?”周海不敢跟九王世子顶嘴,委屈地扁扁嘴,看着周朗道:“阿朗,咱们家就靠你了,你好好当差,我先回家去了。”周朗回到家,看到妻子正在给小珊瑚喂奶。就凑到榻上,偎在妻女身边,低声问道:“娘子,我家败落至此,你有没有觉得被人瞧不起?二婶都瞧不起二叔呢。”静淑看向满身酒气的男人,伸出温柔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咱们管不了,我只知道照顾好孩子们和你的生活,过好咱们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管他们是不是瞧得起呢。二婶瞧不起二叔,那是她不爱他。我的男人,我永远都是仰慕的,怎么会瞧不起呢。”周朗嘴角翘起,双臂圈在她腰上,美美地枕在她带着奶香味的大腿上:“娘子你真好!”☆、出狠招静淑心疼周朗喝了那么多酒,晚上特意给他做了醒酒汤和几个清淡的小菜。周朗却并未感觉到醉的难受,反倒是压着她无休无止地索求,想她想的难受。小娘子一个人要带三个孩子自然辛苦,周朗也舍不得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折腾大半夜。早晨天刚蒙蒙亮,周朗就起身去宫里当差了。静淑缓缓抬起眼帘,撑着胳膊想起来伺候他洗漱,被一双大手按在了床上:“趁孩子们还没醒,你多睡会儿吧,我洗把脸就走,不需要伺候。”静淑知道他疼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嗯了一声继续缩回被窝里:“夫君辛苦了。”周朗笑着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我不辛苦,娘子更辛苦,白天伺候娃,晚上还要伺候我,娇弱的身子却要承担这么多。”他一提这话,静淑马上想起昨晚他抱着自己温柔舔咬,激烈耸动的情景,圆润的小脸浮起醉人的红晕,引得他又在脸颊狠狠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去了。金吾卫守卫的是皇宫,自然个个是一身功夫的好手。但是这种天子眼皮子底下的差事,一不小心碰上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有可能就会掉了脑袋。真正的官员升迁,也不是靠比武练兵实打实地拼出来的,除非出了大事立下大功,否则还是靠关系。周朗的位子已经被一个叫做齐墨的六品侍卫队长盯了好久了,他是岭南节度使的儿子,在京中混了多年一直没有出人头地,皇上又不肯放他走,所以最近卯足了劲表现自己,只等年纪稍大的副将调走以后,这差事能轮上自己,谁知竟被周朗占了。早上换班,他便在一旁嘟嘟囔囔地发泄怨气:“鸠占鹊巢,哼!卖力气干活的人得不到好报,反倒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小子得了脸,真是憋屈,兄弟们,晚上换了班以后我请大家喝酒。”他一向出手阔绰,父亲又是一品大员,众人大都跟他关系不错,当即有人响应,热烈地讨论去哪家馆子,把新上任的周朗晾在了一边。周朗面色平静,换好衣服开始点人手。“阿朗,第一天当差可还适应?”一个清冷的声音传过来,众侍卫都吓得一抖。在宫里当差久了,自然能听出来这是九王的声音。九王与皇上同是太后亲生,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他说句话,皇上没有不应的。“拜见九王千岁。”众侍卫赶忙行礼。周朗也行了礼,爽朗回道:“回王爷的话,无论干什么差事都是为国尽忠,都一样能够适应。今日第一次与兄弟们见面,我们正商量晚上换班之后一起去喝一杯呢。”“那就好,本王最烦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若是有人因为周家的事对你有偏见,只管说出来,本王决不轻饶。爵位虽是没了,但是骨肉亲情还在,舅爷们不会看着你受欺负的。”九王沉着脸上早朝去了。齐墨等人早吓得一身冷汗,这才体会到皇亲国戚的厉害,哪怕是获了罪的,背后的靠山也不容小觑。众人讪讪地看向周朗,不知说什么好。周朗大步走过来,齐墨有心往后退,又觉着太丢人,索性梗着脖子硬撑着。大手拍在了齐墨肩上,周朗笑道:“兄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职务是圣上安排的,你我都是听命而已。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今日我在这里,明日也许就去别处了,希望我们共事的日子能成为好哥们儿。今日初次见面,晚上我请大家喝酒,叫上我以前在京兆府的好兄弟宋振刚、罗青他们,大家都在京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估计也有互相认识的。”这时有一名金吾卫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那年太后宫中的琉璃塔失窃,还是京兆府捉到的江洋大盗。周副将不就是当年的神箭周郎么?只是这两年没怎么见过你。”“这两年我在登州做都尉,抗击海上来自高句丽的流寇,保一方安宁。”周朗坦然答道。“我们都听说过登州治理流寇海盗,做的非常好,没想到大英雄竟然到我们身边来了。”众人面露喜色,周朗心里也踏实下来。带队巡查的时候,路过长丰公主的玉锦宫,周朗迟疑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随着另一个小队径直去了御花园。他虽想得周全,能躲就躲,可是长丰公主却并未打算放过周家。自从受辱之后,刁蛮公主就等着颁下圣旨将周腾秋后问斩。可是已经进了冬月,竟然还有处死他的消息。父皇又准了周添去吐蕃打仗,戴罪立功。而且最近吐蕃连传捷报,看来有可能赦免了那厮的死罪。皇上已经为长丰公主定下了亲事,明年四月出嫁,对方是新科探花郎,一个家世并不显赫,很是儒雅的公子。李长丰对他并不满意,皇姐长平公主的驸马他都瞧不上,何况那还是个状元郎。恐怕父皇就是觉得身上有了污点,才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家世普通,老实巴交的男人吧。长丰公主越想越气,把手上的玉佩啪地一下扔到地上,摔得粉碎。“小山子,给本宫滚过来。”坏得流油的小太监小山子最得公主欢心,马上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嬉皮笑脸地问道:“公主有何吩咐?”“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一个天牢里的人,有好办法么?”“有啊,奴才听说最高明的法子就是找一只有病的老鼠放进去。您想啊,牢狱中哪有干净的,有只老鼠是最平常的事情。让那人染上鼠疫,他必定会说难受,要找大夫。可是牢犯哪有不难受的,除非是特别重要的犯人,否则根本就不会有人给他们请大夫。就算请了,这种病也治不好,为了防止扩散,只怕要被灭口的。”长丰公主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伴随着司马睿大婚的喜庆热闹,周家过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年。最让静淑高兴的是,爹爹和娘亲都在京中送可儿出嫁,就留下过年了。初二迎婿这日,周朗与司马睿一起到高家给岳父、岳母拜年,十分喜庆热闹。高家的人都很淳朴,并没有因为郡王府褫夺爵位而瞧不起周朗,对周家的几个小宝贝爱不释手。一家人商量着小妞妞元宵节过生日的时候,就到街上一起去看花灯,到醉八仙吃地道的京菜。可是,风雨飘摇的周家注定过不好这个年。正月初五傍晚,来自吐蕃的八百里加急军情被送进了皇宫。原本节节胜利的唐军,却因一场大雪被困在了高原之上。数月征战,很多士兵已经疲惫不堪,被困之后,上吐下泻,呼吸困难,别说是打仗了。不仅兵力大损,还战死了几员老将。周添也被砍断了右臂,至今昏迷不醒。郭翼在奏折中请求朝廷速派援军来,尤其是多派年轻将领,一定要体力好的,否则根本支撑不住。此事发生在周朗回家以后,所以他当天并不知情,只在晚上安顿好三个孩子,刚要睡觉的时候,听说天牢里的周腾死了,得的是时疫,要立即火烧尸体,以免扩散,让周家人去领骨灰。崔氏听到这个消息,直挺挺地晕了过去。等她苏醒过来,命人抬着自己去看儿子最后一眼的时候,只看到了熊熊的火光。周朗看到了周腾惨不忍睹的模样,终究是一家人,所有的委屈怨恨,在那一刻也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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