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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秋夜,已是颇有寒意。蓝缎子般的夜空缀满繁星,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白色的营帐绵延数里,不时有高举火把、手持长矛的银甲士兵来回巡逻,绣有“霍”字的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中军帐里灯火通明,一名亲兵展开几张鹅黄色的信笺,口中念道:“**饼四匣,各类鲜果两匣,各类干果两匣,野猪两头,狍子二十只,大鹿六只,鹿舌两百条,鹿尾两百条,野鸡四百只,鳟鱼、细鳞白鱼等鱼共八驮,上用墨米五十石。。。。。。”
霍牧本坐在大狼皮褥子上,默默的听着,这时突然一摆手,那亲兵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垂手侍立,听候霍牧示下。
“不必再念下去了。”霍牧略加思索,吩咐道:“让他们把这些东西细细的分了吧,虽然将士众多,尽量让各营的人都能尝上一尝。”
“是。”
“慢着。”那叫胡海峰的幕僚目注他:“这些东西,虽是太后和皇上赏赐下来的,但那是赏赐给大将军一人的,如今大将军叫分给各营,可是大将军给将士们的恩典,你可明白了?”
那亲兵道:“属下明白。”见霍牧并无别话,行了一礼,便退出营帐。
霍牧脸色不怿,端起奶茶呷了一口,方缓缓的道:“你们都知道了吧,宗训已经出藩蜀州了。”霍凛和胡海峰知他心中对此事十分恼怒,都站起身来,不敢作声。
“不想冰轮竟如此糊涂!”霍牧瘦长的手指缓缓从钦赐的盘龙四爪蟒袍上抚过,眼里却并无丝毫喜色:“或许也并非糊涂,女生外向,她既已贵为太后,自然要开始防着自己的父亲了。”
“关于此事,大将军也无需太过多心。”胡海峰拱了拱手,陪笑道:“英王爷这些年处处受先帝压制,宗室朝臣中,大多人心中为他鸣不平,今次皇上登基,他算有拥立之功。太后既打破祖宗成例,封大将军为郡王,对于同样有功,又是皇上亲叔的英王爷,也只有分封藩地,才说得过去啊。”
“分封也罢了,可却偏偏是蜀州。”
霍凛望了望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孩儿在京几日,曾听说朝中以王忠为守旧派大臣很是反对太后临朝听政,他们主张让英王爷摄政以辅佐幼帝,也或许这个原因,太后想着远远的将英王打了,至于封地所在,未必是太后愿意的,必是内阁商议的结果,太后既执意将父亲封王,也不得不在其他事情上有所退让。”
“少将军言之有理。”胡海峰道:“何况大爷的信中说,太后免去袁岳右卫将军一职后,曾问他由谁担任较为合适,由此可见,太后似欲在亲族之中择人任此要职。若真能如此,不是信任大将军的最好证明吗?”
霍牧容色转霁,鼻孔中哼了一声:“那王忠虽是忠直之臣,却是顽固而迂腐,由他执掌内阁,以后有得头疼了。”说着又道:“此事便不再提了,我和凛儿还有些事要说,胡先生你先回营帐歇息去吧。”
大帐内只剩下霍牧父子,突然变得十分安静,霍牧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这次你立了大功,并未得到丝毫封赏,你大哥却被册立为王世子,你心中可有不平?”
“父亲言重了,凛儿怎会心中不平?”霍凛屈一膝于地,漆黑的双眸如水般沉静:“皇上得以登基,大哥多有出力,论功劳,我并不及他,况且他是嫡长子,册封世子是理所当然,孩儿现在居将军之职,心中常自不安,实不敢再奢望任何封赏。”
“你在外历练了这么些年,果然大有长进。”霍牧赞许了几句,又温言道:你放心,虽然嫡庶有别,但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的功劳我都在心里记着呢,将来断不会使你吃亏。”
“父亲,孩儿并不在乎这些。”霍凛道:“现在太后孤儿寡母,朝中内患未清,西疆边境未宁,孩儿只希望,我们霍家上下,父子兄弟等团结一心,使家族荣耀与声威更胜从前。”
霍牧神色惊异,又仿佛若有所思:“你竟有如此心胸眼界,真是叫我深感欣慰。你说得对,当此之时,我们霍家该上下齐心。”他起身走到他面前,感叹道:“当年,为父实在对你太过严苛了,可若非如此,你又怎会成为今日战场上的少年英雄?”说身亲手将他拉起,双目凝视着他:“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为人父者,没有不自己儿子的,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凛儿知道。”
“很好。”霍牧拍了拍他的肩:“敬献给太后和皇上的东西我已准备妥当,你去看他们装点好,这样我放心些,去吧。”
霍凛躬身道:“是,那父亲早些歇着,孩儿告退了。”
过了些时日,吐蕃的德利赞普及其宗室妻女等皆被押解来京,冰轮令王忠当众细数他种种罪状,德利此时沦为阶下囚,气焰全消,在垂拱殿的丹陛下磕头认罪,冰轮言其是两国开战的罪魁祸,不能姑息,下令诛杀,但免其妻子姬妾之罪,并封他幼弟德穆为吐蕃国主,承诺战后,将他们一干人等送返吐蕃故地。旨意一下,不但朝臣称颂仁德果决,西域诸国亦无不震慑。
这日,冰轮在崇德宫跟内阁几位大臣商议了一回政事,又有内监禀报,说霍牧再次派人回京敬献物品。冰轮对霍牧身边的人向来另眼相待,少不得亲自召见,细细问了霍牧的饮食起居状况,又命人领了他们下去,在别宫赐宴。
待她忙完,高贤方命传膳。冰轮曾多次提倡节俭,可天家自有膳食制度,尽管一再缩减,每餐除了丰富的糕点小吃外,主菜仍有十几品。
冰轮见面前摆着一碟冬笋糟茭白,便道:“往年十一月间,苏州才进南小菜,今年早了些。”
“太后真是好记性。”高贤笑道:“不过这可不是苏州进的,倒是宸主子的娘家进的,今儿特地打宝贞送过来的。”
“哦。”冰轮心中一暖,才想起已有好几天未见莲真了,那美丽的影子在脑海里浮现,思念油然而生,竟有些不可抑制。她惊诧于内心的汹涌,怔了片刻,拿起筷子,着那碟菜进了一小碗香米饭,又喝了半碗燕窝攒丝汤,便道:“这些赏了你罢。”
高贤笑眯眯的道:“是,谢太后赏。”
寝宫里静悄悄的,莲真坐在窗前做针线,玉葱般的手指拈着银针,紫色的丝线在指间翻飞,坐得久了,脖颈微觉酸,正欲抬头,却听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今儿没歇午觉,不犯困么?”
莲真又惊又喜,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来欲要行礼,冰轮已一把攥住了她手,莲真看了一眼外面:“你进来,竟然没人知道么?”
“你门口那两个丫头正打盹呢。”冰轮微微一笑:“其他人,高贤吩咐不准声张的。”又道:“怎地你一个人在这里,宝贞那丫头呢?又躲懒去了么?”
莲真不答,却道:“我去给你倒茶。”
“不用,我不喝茶。”冰轮拉着她并排坐下,拿起绣活看了看:“这手帕又是绣给谁的?”
莲真道:“给我娘和我姐姐的。”
冰轮道:“你这几日是忙着这个,所以没去我那里吗?”
莲真轻着咬住嘴唇,过了许久,方道:“太后才是最忙的人。”
冰轮听她声气不同往日,不禁诧异,转念一想,眉宇间已是笑意盈盈:“最近朝中事多,我几乎无片刻闲暇,你跟我使性子,可是太不明事理了。”
莲真垂着眼眸,小声道:“莲真不敢。”冰轮伸手抬起她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笑道:“我只当你温柔乖顺,没想到竟也有这样闹小脾气的时候。。。”
莲真轻轻挣脱开她,将头扭过一边,冰轮愕然:“你怎么了?”
“冰轮。”
“嗯?”
“其实。。。你是不是不那么喜欢我?”莲真微微蹙着眉,眼底浮出一丝水光:“我。。。是不是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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