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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安忽然起身,慢慢走到万柔面前,万柔本就听得心间惴惴,一抬头,岁安居高临下的立在跟前,她竟像是被一股无形威压笼罩,全无前一刻的嚣张叛逆。
岁安垂眼看她:“若你不识张骁,全当我只是做个类比;但若你就是那个凶手,我也想问问你,你让谢二郎、真个谢家身陷囹圄时,可曾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会被放大对照到你父亲的教养之上?”
万柔双目一瞪,面色忽然变得激动狰狞起来:“你、你胡扯!”
“我胡扯?”岁安扬声,气势陡然凌厉:“你身为万劼之女,为父鸣冤本是常理,可你的鸣冤方式,极端,偏激,下作卑劣,那甚至不是鸣冤,而是你个人的宣泄和报复!”
“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当令尊冤情被昭告世人的同时,你这个女儿的所作所为,一样会被世人知晓,他们未必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冤死之人有多深的动容,却会对素不相识之人的恶行抱以最恶劣的猜想。”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么反过来,为人子女,行事偏激,恶劣,反叛,其父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将她教成这样?贪污案被诬陷的小吏不止他一人,为何只有他死了?会不会恰好死的这一个才是死有余辜!?”
“不是!”万柔怒吼辩解:“我父亲是因为……”
谢原忽然看向万柔。
万柔却顿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话:“是被无辜杀害的!”
岁安退后半步,在万柔面前缓缓蹲下,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卸下了一身凌厉。
她眼神柔软,语气温和:“万娘子,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人记着令尊的冤屈。我的夫君,由始至终都按着这桩案子未判,只为找出真正凶手,得一个真相;你的朋友,不远千里来到长安,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争取翻案机会。”
“他们或因职责所在,或因恩情在心,这条路上,你终归不是孤军奋战。可也只有你,选择了最偏激、也是最不该的方式。”
“若你的父亲知道,你因他而生怨愤,偷袭、下药、毁人毁己,他真的能瞑目吗?”
“若世人听闻你的所为,真的不会让你父亲蒙羞,甚至反过来受到诟病质疑?”
万柔浑身一松,跌坐在地,眼神仿佛碎了一般,低下头去。
“我今日所言是好言相劝还是危言耸听,你不妨好好想。”
岁安说完最后一句话,缓缓起身,忽的,她的袖子被万柔扯住。
谢原当场就站了起来。
但万柔仅仅只是拉住了她的袖子,慢慢抬起头。
她眼已红了,努力忍着泪,吞咽几下,哽咽开口,第一句是:“我错了。”
“这位夫人,我从小就没有了母亲,是我父亲将我一力拉大。可他是个男人,我是个女娃,他不能像母亲一样细致的照顾我,还要营生挣钱,供我吃穿,送我读书,他没有教坏我,是我没有好好受教,摸爬着长成这样的混账性子。”
“为了教养我,他曾续了一个夫人,可那妇人待我刻薄,罚我虐我,我父亲一生和善,却因这件事发了火,还被那恶婆娘反咬一口。可哪怕要分割钱财合离,他也毫不犹豫。”
“他的的确确,只是漕运线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吏,但他在我心中,无人可比。”
万柔紧紧盯着岁安,眼泪不受控制的滚出来,那双眼却越来越清亮坚韧:“蛇是我放的,我错了;药是我下的,我错了,人是我打的,我大错特错!”
“我可以一一去赔罪、赎罪,有什么后果我都认,但我求您,求您……在我父亲沉冤得雪时,不要因为我的无知过错,让他被质疑……”
同样是认罪的话,却再也不是用嚣张不甘的语气来说。
“我求求您!”万柔双掌撑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那一声沉响,所有人都能听见。
霍岭跟着跪下来:“不,我愿代为受过,我来赎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万家父女受无妄之灾,请谢大人谢夫人……对她网开一面!”
万柔终于忍无可忍,倏地扭头看向霍岭,故作的冷漠变成加倍的凶狠:“你是被河水泡傻了吗!我去死你都要跟,我吃屎你吃不吃啊。”
霍岭转头看向这个张牙舞爪的少女,眼神转柔,扯了扯嘴角:“死可以一起,屎你自己吃。”
万柔:……
谢原、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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