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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过你在外贸英语课上的report,老师夸你发音很好,当时你说你小时候在美国读书,所以我想,能不能和你学一下口语。”
林瑧14岁回国后,除了上英语课,几乎不再在任何场合说英文。可惜他7岁就去了美国念书,每年在纽约待的时间比在国内还长,7年的中小学生涯足够让他像记住母语一样记住这门语言。
他答同意了钟翊的条件,好像没什么吃亏的,但想起来又很奇怪。至于同意的原因,说不清是因为林瑧懒得花钱花时间再去找其他人,还是被钟翊刚才漂亮又诚恳的眼睛蛊惑了。
如果非要形容,那么拒绝刚才的钟翊,对于林瑧来说,就像拒绝一只在路边朝他讨食的小狗那样困难。
钟翊基础差得离谱,来申州读大学之前,别说英语口语,他甚至没说过标准的普通话。
他出生的地方,在青河镇一个不知名的山村里,小学跟着一个人教全科的赤脚老师读了六年。而就算长大去了镇上,作为西南山区的一个边陲小镇,整个青河都只有一所门脸老旧的初中。中考后考去了市里,上属的永安市也不过八十万人口,学校环境差,师资条件也差,每年从市里考出去,考到大城市一本院校的学生连一个班都坐不满。钟翊是那一年永安市的状元,也是近十年市里考得最好的学生,也不过刚刚够到申州大学商科的分数线。
能读2+2是靠了他的少数民族和特困生加分,但哪有特困生会去选择要出国念两年的2+2呢,还是商科,除了钟翊这个另类。
大二下学期考完雅思,均分7.0,没辜负那几千块钱的报名费,大三那年钟翊如愿去了新泽西。
普林斯顿大学商学院本科班里华裔几乎没有,不多的几个亚洲面孔里,他是唯一一个第一次出国的人。最初他的生活和在申大读书时差不多,依旧是没什么人愿意和他说话,除了上课,他永远独来独往。
钟翊在普林斯顿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个美国白人男孩儿,叫Alex,在纽约长大。那次小组作业,他们被系统分配到一起,钟翊在按部就班地安排流程,而Alex对钟翊说的第一句话是:“Heymate,youraccentjustlikeaNewYorker,don’tyou?”
钟翊看着Alex友好善良的笑容,不自觉地也微微笑了一下,他用Alex所说的、略带纽约客口音的英文回复说:“也许吧,我的……口语老师曾经在纽约读书。”
——
“钟总,这是今天最后一批终审项目书需要签字。总部那边今天还有一场高层会议,纽约时间早上10点半。”尤小芸抱着一叠项目书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这已经是她今天来的第四趟了,没完没了的密集工作,累得她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钟翊看了眼办公桌上的电子时钟,晚上9点,手机锁屏0条未读信息,林瑧还没有回他3个小时前发的微信。
他抬头,看见往日精致漂亮的助理面色疲惫,乌黑的长卷发只随意用一个大发夹盘着,毫无造型可言,散落的发丝凌乱地落在耳鬓,西装裙外套上留着几层折痕。良心发现的老板默了默,对助理说:“这些项目书我签完字之后你明天早上再来拿,现在可以下班了。”
谢天谢地,尤小芸在心里欢呼一声,一点儿也没跟老板客套,痛快说了“老板,明天见”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打卡回家。
她拿起包离开时,招标项目组的员工们也都陆陆续续起身准备下班了。今晚钟总有总部会议要开,再多反馈也要等到明天,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尤小芸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六七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项目组员工,有个年轻女孩儿和尤小芸挺熟,她就是昨天骂了同事不洗澡会熏到钟翊的那个,上前来挽着尤小芸的胳膊聊天:“小芸姐,我们就这么下班了,钟总不是一个人待在公司?他这个会得开到几点啊?”
尤小芸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自己不知道。
她们走到园区门口,回身再看这栋租赁的临时办公楼,红色的复古砖瓦墙,在微弱的路灯与月光下显得黑洞洞的。其他部门的员工下班很早,这个点了只剩四楼的灯光还执着地亮着。总裁办公室的窗户不大,钟翊没有拉窗帘,从楼下还能看到他背对着玻璃的半个身影。
也许女性天天生敏感,尤小芸莫名觉得钟翊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本来心里生出了一丝同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对身边的女生说:“你还是觉悟不够高,别被资本家的美色迷了眼。老板几点下班是我们管得着的吗?他一年赚多少,我们又赚几个钱,一天几百块的跟他个地主老财玩什么命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女生目光从四楼的窗户那里落回来,终究也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林瑧倒也不是故意不回钟翊的微信,昨晚钟翊帮他遛完狗之后盯着他把退烧药吃了,又非要送他回家。虽然林瑧一再坚持算上上下楼等电梯的时间,他回家都总共不需要5分钟,有什么可送的。
但钟翊手里拽着狗绳不肯还给他,他也没办法。
罗威纳说是三大护卫犬之一,也不知道护在哪里了,被钟翊牵着的时候乖得跟个萨摩耶似的,仿佛当初征战狗公园、撵跑代遛小哥的狗不是它一样。
昨晚临走之前钟翊要林瑧把自己从他的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林瑧也照办了。VTEL的亚洲区总的要求,他一个求人合作的小小乙方怎么敢不从。
今天林瑧请了病假,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睡醒时烧退得差不多了,就是人还有点咳嗽。阿姨上门给他煮了饭,他没吃下多少,炖的川贝雪梨汤倒是喝了一大壶。
钟翊六点左右给他发的消息,那会儿林瑧刚精神了一点儿,走到电竞房里开了把游戏,戴着耳机一上头就打到了9点多。方才一局结束,林瑧摘下耳机出门倒杯水,顺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于是看见来自钟翊的未读微信:
——今天好点了吗?我晚上还去帮你遛狗,可以吗?
林瑧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握着手机,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本来在客厅打盹儿的罗威纳看见他了,颠颠儿地跑过来蹭,这意思是想吃零食了。林瑧没理狗,喝了口水打字回复:
——你来呗。
钟翊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项目书,顺便等着开会。手机提示音量不大,但在寂静又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很明显,连木质桌面也跟着信息声细细震动,让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感到一阵酥麻。
“你来呗。”
时隔三个半小时的回信,林瑧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只发了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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