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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喝茶（第1页）

车子在运来汽车城接待中心门口前停下，罗涛告诉徐文彬说雷董办公室在三楼。徐文彬道了声“谢谢”，下车走进接待中心。一楼接待大厅，中间是运来汽车城整体项目的一个大沙盘，左侧的一边整齐地摆放着一溜的桌椅和高靠背沙，一看便是客户接待及洽谈区。和大厅正门相对的大吧台，背靠装饰有项目“Logo”及“运来汽车城”一行金色立体大字的背景墙。墙后面是一个通道，里侧是一排的办公室，有销售经理室、签约室、客户资料室以及财务室等。一楼全是销售人员的空间。从沙盘右侧进去，沿着宽敞的楼梯上行，二楼有企划部、招商部、还有几间标着是经理室和副总经理室。徐文彬也只是粗粗地过一眼，凭着在这行业多年的打拼，只要看一下办公环境和场景，员工的精神面貌和对来访客人的接待礼节等，大抵上就能对这家企业的经营状况多少有了些判断。走上三楼，呈L形走廊左侧第一间是综合办公室，隔壁是主任室，里面正对走廊的一间标识牌上的几个字像是总经理室；右侧头上是董事长助理室，往里则无标识牌，估计是老板办公室所在。徐文彬向右侧的董助办公室走去，门开着，里面没人。这时，综合办里跑出一位身着工装的女员工问徐文彬“找谁”，徐文彬说“找雷董事长”。听说是找雷董的，女员工是连问带说：你是谁？你找董事长有什么事？你和董事长有约吗？不知道董事长在不在办公室，要不，你先在这边办公室里等一下，我帮你去看一看。徐文彬被她问得笑了起来，说：“不必了，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就行了。”女员工说：“董事长很忙，还是我先去看一下他是否有空，这样比较好。”徐文彬不多说了，随她去。他回头走进综合办，面向门口依次排着三张办公桌，桌头、椅子及座位边上堆放着杂乱的物品，有各种资料和宣传单页，有穿过的工装外套和杂七杂八的礼品袋子，有满是灰尘的电脑主机和显示屏，空气中还有一股有如炒面的油香味没有散去。见徐文彬进来，坐在最后的一位女的抬头瞄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继续专心地玩着她的手机。

徐文彬从第一张桌头上随便拿起一张宣传单页，想找个地方可以坐下来看，转眼四周，虽然有一张简易三人沙靠侧向的隔墙摆着，但上面依旧堆着五花八门的杂物，只得作罢。徐文彬步出门口，正想往过道里走去，只听见那头过道传来雷景贤问罗涛的声音：“徐总人呢？”罗涛说：“我看他走进大楼的。”雷董说：“你打个电话，问一下在哪。”徐文彬接了一句：“在这！”即往声音方向走去，右侧走廊里头雷董和罗涛也正向他看来。罗涛一见徐文彬，就问：“你比我先进来怎么还是我先到的？”徐文彬说：“我到了三楼，被办公室一名女员工拦住，她说帮我去看一下雷董在不在，忙不忙的，并让我在综合办等。”雷董说：“根本没人进我办公室看我在不在忙不忙！罗涛，你告诉雷佳，办公室几个人不想做就给我早点滚蛋！”雷董的嗓门有点儿大。罗涛点头说：“嗯，碰到时我转告她。”

估计是听到雷董的声音，综合办坐最里头看手机的那个女的有些小跑的样子赶了过来，问道：“董事长，有事吗？”雷董指了下徐文彬说：“徐总到我办公室还要你们通报吗？何况，我也没有见到你们有谁过来告诉我说‘徐总到了’啊！你们都在干些什么！很忙是吧？雷佳呢，在哪里？让她过来说！”看着雷董有些越说越生气的样子，徐文彬圆场道：“是我自己闲逛，和她们无关。打扰了！”雷景贤这才回过神情，对徐文彬说：“走，我们进去坐。”说着，和徐文彬往里走进没有挂标识牌的老板办公室。

雷景贤的办公室很大，除了口子上一间董事长助理室，里面一大片空间全是他的。整个大办公室也是呈“L”状。走廊的这一截空间是可容纳二十来人的会议室，四向靠墙的则是整排的玻璃柜子，里面摆着各样大小不一的瓷器、怪石、印石、古玩、摆件、把玩、字画等等。通过对开移门进去，又是一间会客室，摆放的全是单人沙，居中两张中间的方形茶几上摆放着一个“t”形不锈钢小旗架，悬挂着两面小红旗，背后的墙上是一幅几乎要占满整个墙面的“富贵牡丹”图，看去有点儿像小学生练习毛笔字所写的落款，是柳丹荷大师的杰作，昨天她和管书华大师已做过现场表演。两边沿着墙面又是四张沙，沙之间的茶几上都是烟缸，其中的几只烟缸已满是烟蒂，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有清扫了。除了背景墙的“富贵牡丹”图，其它三向墙面则挂满了雷景贤以往和大小领导商界名人放大的合影。靠里又是一扇对开的移门，先进入徐文彬视线的是一张硕大的老板桌和一张靠背很高的皮质木制大班座椅。大班桌估计是三米六，桌面上也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摆件，据雷董说都是些相当值钱的古董文玩和工艺名品。大班椅后面的背景墙面又是一幅六尺整宣框裱的书法作品，姑且说是“书法”罢，上面像画又不是画的四个字是“马到成功”，马字的四个点则画成了马的四蹄，有点儿像丝带一样向后飘着的马尾巴上驮着三个舞动的字是“到、成、功”。看歪歪扭扭写成的落款还是管书华的大作。尽管徐文彬不认同“江湖书法”，但是他没有也不会去评论他人喜欢的东西，包括桌头上的真假古玩以及玻璃橱窗里摆放的各种各样的艺术品。既然主人热情介绍，那就跟着看看点头称赞便是。俗话说，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完全没必要去评论他人的兴趣喜好。

办公桌左侧墙面是一整排的书橱，颜色样式和大班桌椅是一个组合款式，上面同样也是摆满了品种颇多的瓷器、石头、古玩摆件等等。中间有一整格摆的是企业的荣誉奖牌及证书，其中就有“雷景贤先生荣获全球华商终身成就奖”和红缎面烫金的获奖证书。办公桌右侧及对面靠墙又是一组“三二一”的三张真皮大沙，两张一大一小茶几上摆的除了几只特大号的水晶玻璃烟缸外，还是各种各样的古代或现代仿古的工艺摆件。单这间办公室就有八九十平方，连同外面的会客室和会议室，雷景贤自己说也就两百方上下。

雷董招呼徐文彬落座，自己也在单人沙坐定。从小茶几上的烟缸茶杯看，这张背光的单人沙是他的专座。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来个人泡杯茶。”不一会，那个让徐文彬在综合办等候，自己去看董事长在不在忙不忙的并向董事长通报说有客人拜访的那个女员工进来，问雷董：“董事长有事吗？”雷董说：“泡两杯茶。”那女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热水瓶和杯子，便到会议室拿了两只杯子进来放在茶几上，对雷董说她要去烧水。雷董没有理会，拿起茶几上的软中华递给徐文彬一支，自己手上的那支则娴熟地插入一只精巧的木根烟嘴，方点上抽着。仍在一旁站着的女员工见雷董没有回话，又说了一遍“要烧水”。徐文彬看那女的二十来岁模样，中等个子，留着一头日式女生常见的型，一身整洁的藏青色套裙工装，肤色面目还算姣好，只是神情显得有些呆滞，整个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雷董吸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地向她甩了甩手。徐文彬见她没反应，对她补了一句：“去吧。”那女的这才转身出去。

雷董摇了摇头：“做企业最难的还是人呐！有资产，没钱还可以找银行。人呢，如用人不当或不慎，就是有座金山也玩不起。你经历的英才集团不就如此吗？说倒就倒下，等你反应过来已经是‘凉拌’了。”

徐文彬说：“无论从哪个层面说，人都是第一要素。钱也是靠人赚的。有些人能赚钱，但却不善存钱，就像漏斗，赚多少漏多少。有些人不善赚大钱，但善于理财，能用好每一分钱，而别人又不会说他小气，其实就是赚钱。相比较之下，后者更加了不起。善于理财本身就是赚钱。”

“在理！不单单是财务人员要善于理财，行政部门也要善于理财。行政部办公室是后勤，人不得力，门就看不牢，牛鬼蛇神就能大摇大摆地进出。”雷景贤说着，“你的情况，先后有两个人跟我说起，他们都一致肯定你的能力和水平。我想一个人的背后能得到不同的人的肯定，实属不易，你算一个。”

徐文彬听雷董这么一说，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吕建辉，自己的境遇只有他清楚，除此之外，自己没有向其他人说起过。但吕建辉是一个极其沉稳的人，在自己的同学中，他算展得好的一个，估计他和雷景贤之间有不一般的交集。徐文彬用今天的眼光来审视，觉得他还算不错的人生轨迹有很大程度是得益于他的稳健成熟的性格。常说的“性格决定命运”能成为格言警句，绝不是哪个人凭空杜撰出来的，应该是多少人的失败或成功的切身经历的总结！可是，当我们看到或听到这句话时，又有多少人会把它当回事呢？除吕建辉外，还有谁既了解情况又能在雷景贤面前说得上话帮助自己的？吕建辉又是怎么和雷董讲起自己的？他和雷景贤之间的交集程度如何？徐文彬一时想不出，差点就要脱口相问，幸好及时咽了回去。不管怎么说，现象和本质始终是有距离的，否则就不会有“家家各有难念的经”了。

徐文彬抽着烟，面带微笑地看着雷董说：“和雷董比算不得什么。我在东州和在北江淮州英才的项目时就听到过雷董的大名。用流行的话说，就是‘江湖处处有哥的传说’哩！”

“这不奇怪啊！从海川出去做项目的有谁比我早？做成功的有几个？我在长三角风生水起的时候，万家的王京还不知在哪呢！”雷董豪情满满地说着，“做项目，王京只知道‘地段地段再地段’，地段的重要性谁不知道？我的口号是‘地段地段加手段’！没有手段地段再好也不行。当然，还是要有人，才有手段的嘛！”雷董说着，将手里的小半截烟用力地插入已有很多烟头的烟缸中，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一开口便是海川青山土话：“你的宝贝囡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叫办公室来个人泡两杯茶，进来一个木头说没有开水要去烧水，到现在三四十分钟过去，我和徐总还见不到茶水的影子！你们花钱是痛快，却不知道我是怎么苦钱的是吧？不要把老子给惹火了，都这样下去，全都滚蛋！”说完将手机甩到茶几上，稍停片刻又点上一支烟，问徐文彬道：“你是青山人吧，哪个村的？”

青山镇四面环山，老城区沿山势地形呈东西狭长南北局促条带状分布，按四内四外划分，分别是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内村，四外则是东外、西外、南外和北外四村，或称东门外西门外南门外和北门外。城中主要街道也按城东街、城南街、城西街、城北街来命名，这四街实际上只是贯穿东西两头街道的四段，每一段经过哪村便叫哪村的街道，加上中间岔分出的青山街和城中街，便是海川县城的大致盘面。大概是零六零七年开始，在城东南郊外的一片山洼地规划开了一个新城区，将近十年也有了半个老城区大小的面积。徐文彬虽然每年都有一两次回去，也只走马观花走过路过。雷董所问的是老方位，这是老青山人特有的习惯。

“我是西街口的。”徐文彬用青山土话说。西街口是靠近城北街并和青山街接壤的那头，若沿着城西街一直往城外走去便是西街尾了。这是地道青山人的说法。

“噢，我是城中街，靠青小一头。”雷董也用土话说道。“青小”就是当年海川县城唯一的一所小学“青山小学”，现还在老地方，但早已“旧貌换新颜”，而且是西州市重点实验学校。当然，现在的海川县城青山镇已经有好几所小学和中学，不像当年，只有一所“青小”和一所“海一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直到八十年代初期，小学是五年制，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实行七年义务教育。“我七八年高中毕业去当兵，第二年说是要到广西边境去参加反击战，大家都写好了家信，交由连队统一保管邮寄，也高强度实训了一个月，结果又说不去了。妈的，真气人啊！大家都说要去，纷纷写请战书。我们排是负责养猪的，其他排则负责农场的田地，农忙时也去帮忙。当时说去的时候，团部就指示把上百头猪按连队给分了。后来又说不去，我们排大多不愿意回去养猪，几次写请战书申请，要去打白眼狼，结果挨了一顿臭骂。骂了之后倒没有让我们回农场养猪，而是整个连队拉到了邻近的一个劳改农场去看守犯人。我们那个部队先是转武警，没过几年就被裁了。”雷景贤一边抽着烟一边侃侃而谈。

“西街口到青小不足三百米，走医药公司和老工行之间的那条小路过去，就到城中街青小对面了。”徐文彬用土话说着，“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当年我也想去，家庭成分有点高，第一关政审就没过。我在西化中学有位同事叫柴忠平，西州本地人，他是七七年的兵，他说在部队整整养了两年半的猪。”

“这种情况不奇怪的。”雷董正想接着往下说，综合办坐最里面那张桌子的那个女的有些急忙忙的走进来，问雷董说：“董事长，小戴还没有把茶泡好吗？天哪！董事长和这位客人一进办公室我就跟她说了，就这点小事，怎么还没有做好，我去问问！”雷董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拿起一支烟套上烟嘴点上吸了起来。徐文彬打量了一下这位女员工，一身还干净的工装，比起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小戴，要丰满一些，胸前的衬衣纽扣看去像就要绷断的样子；圆脸，自然下垂的中长，从说话的腔调看远比那个小戴要老道许多。徐文彬掏出自己的黄金叶递给雷董一支，自己点上一支抽了起来，他想看看雷董的反应。雷董似乎不想多说什么，轻淡地挥了挥手，说了句：“去问问茶水在哪里。”那女的应声“我去问一下”转身出去。

“你到我这里来吧，帮我把公司各项工作全面抓起来！工程一直是我家老三在负责，前期几家建筑公司都是他对接的，近期我要他把账目清理出来。”雷景贤睁着眼睛看着徐文彬，继续用土话说：“我知道你在西部省林兴华那里做得很好，他把整个商管公司交给你，我也把商管公司交给你，还以董事会秘书的身份兼任，这样基本上和倪胜荣的开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拉平。怎么样，在西州总比西部省的巴城要方便吧？回海川或东州高高铁都便利，特别是高铁只要一小时。”

徐文彬怔了一下，他没有接雷董递来的中华烟，而是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细枝黄金叶，抽出一支点上。他看着雷董，笑了笑说：“既然我在巴城你也清楚，那总要让我考虑考虑吧？”

“一个月时间，差不多了吧！”雷景贤直接给出时间，不由分说，“人家给你多少我给你多少，只多不少！”说罢，雷董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转着。徐文彬也跟着起身，走近那一排摆着各种各样工艺摆件和把玩的书橱观赏着。雷景贤说：“你喜欢搞书法篆刻，你自己挑选两方印石，送给你。”

徐文彬摆摆手说：“你辛辛苦苦收藏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拿？再想要也不行，君子不夺人所好么！”

雷董说：“印石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信，你跟我来。”雷董带着徐文彬来到会议室，走到一排的玻璃柜前，上面能看到的大多是大小不一的印石料，雷董打开下面的柜门，指着里面对徐文彬说：“你看，全都是。什么和田、昌化、青田、寿山、巴林的全都有，就是没有时间整理。我拿给你，真的极品我下不了手，不好的又拿不出手。你自己挑选，好坏我都认，谁都没话可讲。你以为呢？”

徐文彬被雷景贤一番话说得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却之不恭，从命就是。”于是从中选了两方一般大小看似封门青的印石。徐文彬又跟随雷景贤的脚步将周围一圈玻璃柜里的文玩参观了一遍。雷景贤讲起里面的物件真的是如数家珍，暂且不论雷董所讲的真假以及他对文玩的鉴赏水平如何，但至少他能讲出这东西的出处和由来，或能说出它的优劣，这点，徐文彬还是有些佩服的。

转到门口，就在徐文彬准备告辞离开时，综合办的两个女的终于将干净的茶杯和热水壶送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