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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快下班的时候,老王无视所门口的小黑板闯了进来。收发室老头“嗨嗨”两声没喝住,追在老王身后吆喝。
老王径直找到流病室。有人立刻告诉他:“今天不办公,政治学习。”
一群人懒懒裹着白大褂,歪在火炉边吃烤馒头的政治学习形式使炼钢工人老王非常气愤。
老王吼道:“你们不办公老子要你们办公!这是什么政治学习?学习吃烤馒头!谁是头头,出来!”
流病室全体人员都火了。冲上前纷纷质问老王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蛮不讲理?并且众志成城不让黄头暴露。黄头自以为堂堂一高级知识分子是不能忍辱偷生的,所以力排众人从人缝中挤了出来,换上近距离眼镜,仰视着老王,说:“我就是科室头头。你在我们这儿闹什么?”
“我闹了?”老王反问。老王一把捏住黄头胳膊把他拉到院子里,说:“老头,你听我告诉你一件事再下结论。”
流病室的人见自己的头儿被抢,一窝蜂拥到了院子里。楼上有的科室听到了动静。从走廊上往下探头。马路上的行人也都闻风而来。
原来老王的儿子在某幼儿园大班,那个班近期发生了两例急性黄疸型肝炎。流病室得到疫情报告后,立即派杨胖子、黄中燕两位护士去幼儿园给那个大班全体幼儿注射了胎盘球蛋白以增加抵抗力。问题在于老王的儿子回家告诉父母:一个胖大夫只摸了摸他的屁股,没给他注射。经幼儿园保健医生检查证实:幼儿屁股上的确没针眼。
老王就此事作了调查,发现胖大夫从幼儿园出来后,离开了同事,偷偷赶到某小学为其儿子注射了那支球蛋白。
听到这里,众人哗然。流病室人自知理亏,三三两两
往后缩。
黄头虽然年已半百,一辈子也颇有经历。但因为读书太多,消化得不好,所以还是遇事冲动,好认死理,转不通人情世故。这时他脖子伸直了,筋暴了老高,毫不留情地逮住了杨胖子,说:“你干的好事!你这是犯罪呀你!”
老王十分意外地愣住了。他本以为要查“胖大夫”是件极不容易的事。都是混工作多年的人了,一般单位出了漏子,领导首先是冷处理:同志你到办公室坐坐。喝杯茶吧。同志你慢慢谈。我们应该听取双方意见。我们应该调查研究。等等等等。老王是打定主意不进办公室坐的。可一见黄头老爸爸一样杵着额头训斥杨胖子,老王的气也就不由自主飞快地消退下来。
局势似乎变得对流病室有利,只要黄头再果断采取补救措施,老王就不忍心闹了。就在这时,张干事赶下楼了。
张干事在楼上党办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她装出不知道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大家都静一静,怎么回事啊?”张干事镇定自若地走进事变中心,向老王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所党办老张,书记和所长都不在,有事我可以帮助你。”
不待老王说话,张干事已经转向了黄头“黄教授,您血压高,别大激动了。来,扶你们黄头去值班房躺一下。”
咆哮的黄头稀里糊涂就被几个年轻人架走了。
“小杨。”张干事用罕见的宽厚语气说:“你先回办公室吧,冷静地回忆一下事情经过,我们还没听你谈呢。”
杨胖子识趣地连连点头,飞快溜回办公室。
张干事这才面对老王,微笑着说:“站在院子里人多嘴杂解决不了问题,同志请到我们党办坐坐吧。”
老王冷笑一声。熟悉的一套来了。老王抖了抖肩,斗志昂扬起来。老王“叭”地拨开张干事的手:“别和我玩这一手。你不知道么?去你的吧。你给我把那胖子交出来,我要告她!”
微笑凝固在张干事脸上,片刻之后也化成了冷笑:“同志,现在仅仅听了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还必须调查证实。你是怎么知道小杨去学校了?如果你当时发现怎么不抓住她?还是有漏洞嘛。我们不想袒护职工,可也应该将情况弄个清楚不是?”
张干事这一席话突然提醒了在办公室内冷静冷静的杨胖子。这是一个圈套!对!杨胖子想她一定是被黄中燕跟了踪,而黄和这个姓王的是熟人,做了个圈套来所里出她丑。黄中燕就一张嘴脸生得好看一点,腰身苗条一点,可红颜薄命,业务能力比她差,丈夫比她差,住房比她差,嫉妒得受不了了。
杨胖子脑子里飞速转了一轮,就猛力拍着桌子,指桑骂槐地骂了开来。身为三十多岁的武汉市妇女自然是极会骂人的了。
黄中燕根本不认识这个老王。她是跟踪了杨胖子,然后将事情秘密地汇报了汪所长。群众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向领导检举坏人坏事是正当行为,黄中燕丝毫不觉有愧。她不知道老王是怎么找来的。她觉得这是杨胖子恶有恶报。所以黄中燕一直悠悠然捧着杯子呷茶,观看着院子里的争吵。
当杨胖子骂得实在过分之后,黄中燕就决定不再沉默了。她用一个大幅度掀动肩膀的动作转过身,问:“喂,你骂谁呢?”
杨胖子说:“我骂谁谁知道。你伸出脑袋接砖头干嘛?难道你这么漂亮一个人还会做跟踪盯梢的下贱事?”
“不要脸!”黄中燕正义凛然地说:“正如毛主席所说:只有不要脸的人才说不要脸的话。今天这里没有人比你更下贱!一个卫生工作者丧失了起码的良心和道德。岂止下贱!简直是犯罪!”
这当口老王终于挣脱张干事的羁绊冲进了办公室,不巧碰撞上了黄中燕,老王在紧急中不暇思索就伸手扶了扶她。杨胖子的下流话便不失时机地连珠而出。老王愤怒得飞起一脚踢翻了炉子。当炉子向杨胖子倒去时,杨胖子朝黄中燕掷出了茶杯。黄中燕尖利地惨叫一声,额角绽开一朵血花。烟雾腾腾笼罩了办公室,人人夺路而逃。
刘干事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她其实没有外出,就坐在所办看报纸。星期四发生任何事,张干事都认为是归她管的。刘干事不是中共党员。她懒得多管闲事遭人恨。
最后听到一片异常的战争般的声响,刘干事才知道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
这个流血的星期四立刻轰动了全市卫生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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