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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对传话的丫鬟抿出一个浅笑,心里七上八下。
细细想来,她同梁县主只见过几面,相互得个眼熟。
倒不是有龃龉,彼时尚为侯府表姑娘的梁县主便孤僻得很,京中贵女常聚着赏花作诗跑马,也不曾听过梁县主赴宴几次。
若是别家的夫人,定不会如她这般“上赶”——做长辈的哪有主动的道理,周夫人却很是理解。
她同梁县主有相似的经历,自幼丧父丧母,寄居于亲戚家中,所幸养父养母仁善,而自己本身就出挑,哪里好扯着庇护四处张扬?
单就这层,她对梁县主天然有归属感,好似她们都是腰间晃荡的铜板,终日提心吊胆着归路。
正是推己及人,周夫人才决定下这一步棋,想到这里,她轻声唤坐于身后的女孩。
“婵儿,嬢嬢控你功格唔还记得伐(注1)?”
女孩听话地起身,慢吞吞地绕至周夫人跟前:“记得。”
周夫人再次仔细打量女孩的钗环髻,又将女孩腰间的系玉葫芦的红络线扯了扯,这才放下心来。
不能怪她,熏香灰每小殒出一段燕羽,周夫人的心口就乱跳一阵,皆下来每一个环节,每一句话都是她与夫君、席玉细细探讨过,不得有一丝马虎。
还是再说一遍吧。
周夫人正要开口,就听一阵珠玉相交,恭敬低头的司女撩开纱帘道:“县主到。”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
晴山软烟纱垂下的流苏微滑过步摇熠熠生辉的翠顶,还未窥见庐山真面,便先捉住山泉过石的清爽。
“婶婶久等了,我该是先告罪。”
京中交际多年,周夫人也耳濡目染了番察言观色的本领,本忐忑的心去了三四分。
情况比她想象得好不知多少许,难怪席玉虽一副不愿与梁县主同席奈何好友入了贼窝的放心模样,还笑话她小题大做。
周夫人带笑起身,却未迎上前去:“县主说的是什么话?本便是臣妇失了礼,冒失上门,哪能归罪于县主。”
宝知进了水榭,一眼就看见周夫人身后的女孩,她并未先制人,只温和地邀周夫人一同坐于上。
周夫人推脱几回,才由宝知挽着送至右的玫瑰椅。
司女提着脚跟,从四面而入,端上两盏政和赤茶,又有另置托盘,里头的水釉杯盖半合,露出各色的茶水,有绿汤轻曳,有酥酪乱撞,有花浆沿壁徐落。
宝知并未落座,亲自从丫鬟托盘里捧了赤茶奉给周夫人:“前儿梁家本家来人,送了些茶果。我知晓婶婶爱红茶,本预备着过几日往婶婶那递帖子,却不想贪凉,只得在屋里躲了几日,倒是叫婶婶来关怀,这是我一处错;周世叔原同家父同科,曾一道在翰林院做事,如今虽过经年,我心中总是对世叔与婶婶亲近些,偏偏我自小愚笨,也不知时常来给婶婶请安,如今而来,叫婶婶对我生疏,便是我第二处错了。”
周夫人见她这般谦逊,说得话简直撞进自己的心底,欢喜得不成,才几句就对着宝知肉啊心肝啊地疼爱。
寒暄后,她坐于上,笑着问:“看我,只顾着孝敬婶婶,这位……”
她摸不准这位姑娘的年岁,只微笑看着,将话音拉得细长。
周夫人才想起正事,忙道:“这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单名一个婵字。”
说罢她按照出门前嘱咐那样,对傅婵招了招手:“别站着,快些上前来同县主请安。”
本呆呆偷觑宝知的炙热目光往周夫人处一转,随即宝知只觉眼前花裙如风过绿叶,才眨眼的功夫,那被刘海与垂下的鬓遮住的脸骤然拉近至她面前。
度之快,只有敏娘眼疾手快将长臂堪堪挡至主上跟前。
这个朝代比之她先头的时空,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划分得更清晰。 眼前的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突然闯过贵女们心照不宣的接触范围,只将宝知一唬,叫她下意识捂住胸口的交襟,桃花眼微微放大,一侧头,从面前这阵夏风前躲开。
“放肆!”在一旁伺候的灵越惊叫出声。
周夫人一看,心中暗叹不妙。
果然,一棋落错后续皆错,跟在姑娘后头的老嬷嬷扯着嗓门大叫一声,扑上前去拉拽姑娘:“婵姐儿!你怎么可以冲撞贵人啊!若是吓坏了,咱家赔不起!”
此言一出,无论宝知身侧的丫鬟抑或托盘端茶的司女皆神色各异,有的丫鬟训练有素,只作不知,有的定力不足,面上或诧异或鄙夷。
众人便见县主钗未乱,端庄压了压袖摆,好似刚一出闹戏未生,和颜悦色道:“原是婵姑娘。天气燥热得很,惠娘、松萝快些扶姑娘落座。”
“哎。”
惠娘给了松萝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将疼得哼的傅婵从老嬷嬷的铁爪下拧救下来。
老嬷嬷还未做反应,就觉香风袭来,手上一酸,只老茧愣愣处半空。
下一息厅外冒来两三个俏丽小丫鬟,面上嘻嘻哈哈。
“妈妈是生面孔,前头周府迁宴时还不曾见过,想来也是头回来做客!”
“哟哟!都去哪里淘了,快些取冰果来给妈妈尝尝。”
周夫人正绞尽脑汁寻话语来描抹,可才在脑中过几回,本尴尬的局面就这样自然地被圆回体面。
她很是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往常泼辣打闹的嬷嬷就这样被推推拉拉走了。
傅婵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宝知,肩背处的布料却不住起伏。
惠娘做的都是细嫩活,哪里压得过这样的蛮力,抬一瞧,就见松萝额角的汗作两三股滚落。
在二人险些要失态时,周夫人着急起身道:“哎呀!嬢嬢不是这个意思,嬢嬢是叫你请安,不是叫你站到那么前面!”
何其灵丹妙药,此言一出,本挣扎不已的傅婵止了动作,呆呆道:“臣女傅氏给县主请安,愿县主日月相望,光明盛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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