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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个孩子的寂寞（第1页）

那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午后。宫仙延续着惯例，偷偷摸摸进了天一阁，在熟睡的涂坦旁边找吃的。果然在枕头边上摸到了一盒糕点。这时楼上突然哐当一声，吓得宫仙连食物都掉了。

宫仙上了楼，看见石黛常坐的位置上有个人，在翻书、找书、归纳物品。

宫仙想也没想便问道：“石黛？绒绒说你昨天出发去西宛国了，还没走吗？”

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楼道口张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

原来是海云。

海云每天都来天一阁。即便石黛走了，依然来，哪怕，就在这窗前坐坐。

从前，石黛爱坐在天一阁的窗前与阿达聊天，因为这里高，所以百工堂的大半都能看得见。石黛说，大家都知道，在百工堂的各个角落都能看见百工坛，便如一个精神与文化的象征，我们都生活在百工坛的评判之下。阿达说，如果是这样，那在百工堂的每个角落也能见到天一阁，是不是意味着天一阁也有同样的象征意义呢？石黛吃惊，原来是这样吗？也只有常常迷路却从不慌张的阿达，才能发现这点了。

阿达说，妈妈曾经说，百工族是靠着作品得永生的，而作品的源头是从先墟来的，这是我们的根。而先墟的古物必须经过天一阁的整理，才能被世人所知晓和学习，或许那就是天一阁的意义吧。听了阿达这样说，石黛便更爱呆在天一阁里，好像在

这里可以更靠近百工族的核心，常常一坐便是深夜，苦苦找着羁绊。找到之后，又继续苦苦找寻精进的方法。

如今，石黛离开了，阿达被忘记了。这一刻，坐在这位置上的两人，是海云和宫仙。

宫仙递给海云一颗糖，就像大人们互相斟上酒：“心里觉得苦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

海云接过来，放进嘴里，确实很甜：“你才五岁，为什么会觉得苦？”

“是人就会有苦的时候，小孩子不是人吗？”

海云点头：“有道理。”

宫仙：“孺子可教。”

“你说话的口气简直像我妈妈。”海云突然想起来宫仙的父母不在，有些不忍，“对不起。”

“没事，我没有妈妈，你没有爷爷。我们一样的。”宫仙好像毫不在意。

“如此说来，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爸妈的故事。”

“那你可得听听，我爷爷说这是最美好的爱情故事！”在这百工堂里很少有人和宫仙聊天，更何况是主动对他的事情感兴趣。宫仙来劲儿了：“我爷爷说，曾经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子喜欢我爹，我爹呢？只喜欢他自己。他也有资格只喜欢他自己，因为他是百工堂里最特别的存在。他会操纵一种谁都无法控制的芽灵，就他一人。很快我爹发现，有一个女孩子根本看都不看他，那就是我妈妈。我妈妈是个非常努力的学徒，而且还很有天赋，一不小心就学会了所有派系的禀赋

。她正要毕业离开大展宏图的时候，我爹说了——不，你不能走，你离开了就会有危险……

宫仙一个人自顾自说话，完全没有看见海云含着糖的脸上，从困惑到震惊。

一个小时后——

“……于是他们携手浪迹天涯，成为了百工族的传说……”几乎一字不漏地复述完了宫仙的故事，海云看着面前低着头的涂坦。而涂坦像个做错了事情不敢抬头看西席的小孩。

“一种谁都无法操纵的芽灵，一不小心就学会了所有派系的禀赋……涂坦爷爷，宫仙说的不就是我爸妈？”

涂坦抬头刚要说话，就听见海云继续问：“难道宫仙是我的弟弟？”

涂坦连忙摇手：“不是不是！”

海云抚了抚心口：“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拿你父母的故事哄他的……”

“那宫仙的父母呢？”

涂坦万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凑近海云，小声说：“千万别告诉别人知道，尤其是宫仙。他无父无母，是被我捡来的孩子。”

在他们俩都没有看到的角落，偷偷跟随海云而来的宫仙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嘴里的糖一下掉落在地上。

第二天早晨，乌云若墨水一般，染了整个天空，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了。

石岐懒洋洋地走到天一阁外，对着窗口喊：“宫仙西席，上课了！这次上课保证有糖吃！”

涂坦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堆糕点，眼睛里写满了伤心和焦急：“他不在

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昨晚一夜没回来。”

雨果然来了，似万座虚化了的山峰迎面扑来。石岐与涂坦便在这样的雨里，顶着油纸伞，四处喊着宫仙的名字。陆续地，玉琪、暮蕊、叶渚与绯都加入了他们。

绒绒撑着伞，踏着涨水过了她脚踝的湖中堤，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西岛，在曾经两人做笔的小河边，见到一棵巨大的金棕色的金属树。这树前一天还完全不存在，像是将自己从土里拔出来一样，依然在不断升高，一直升到云里。雨水如瀑布一般，顺着树干浇下来，若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一般。

自从跨了金属系，她跟着宫仙学了不少金属知识，认出来这树的材质是青铜。

“你听好了，青铜是冶铸史上最早的合金，强度高又熔点低非常方便铸造。刚加工好的青铜带金棕色，生锈了以后才是青色。”

宫仙教她这些的时候，是位真正的西席，哪怕他只有五岁。他说：“你看，创作者与欣赏者看见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呢。”

做青铜器须用范铸法，请土石系的人一起合作，用陶土混了烧土粉、炭末、草料等材料做成“范”，再将熔化的铜液灌注进去。铜液凝固冷却后还要经过锤击、锯挫、錾凿及打磨，消去多余的铜块、毛刺、飞边，只有这样才算制造完毕。所以做一个青铜器，土石系与金属系的工作同等重要，单靠一个人是无法

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