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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了这一出戏已然是笑得前仰后合,将和春拉了起来,又叫毓铭坐了,才去刮和春的鼻尖,“真送了你去宫正司打板子,只怕谢太妃要拖着来找朕求情了。你呀……大错轮不着,小错算得上件件有你,你这么闲,不如多去谢太妃处陪着呢,他年纪大了,你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臣侍不想去。”和春这下回答干脆利落,半点儿没有先前撒娇撒痴似的无赖。
“怎么了?谢太妃打骂你了?”
“不是……”和春一下直起身子来,语速极快,“哎呀谢太妃天天要臣侍争宠呢!”他那江宁地区的绵软口音连珠炮似的吐出来,险些儿教皇帝没听懂,缓了好些时候才明白过来,一下与阁中其他两人都笑出了声音。
“你不想要宠爱?”皇帝惯来在这种事上不甚走心,便顺着话头往底下溜,“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叫人撤了你绿头牌就是了,喏,你现在就能同毓铭换个位子。”她着意推了推和春,没想到对方却是不情不愿地道,“臣侍哪不想要陛下宠着了嘛……可、可也不能像太妃说的日日去您面前邀宠啊!您喜欢赵家哥哥,臣侍也拦不住啊!”
这性子,也没学着点谨言慎行。皇帝心下直摇头,一看希形同毓铭也是一般无奈,只戳了戳这年轻人额头,“这话也是你能议论的?你不想邀宠本没什么,这话说出来也不怕叫人捉住了,日后拿来治你的罪。”
“那……陛下怎么罚啊……不会又要罚俸吧……”
这茬看来是过不去了。
皇帝好笑,“你就这么怕罚俸啊?罚俸按理是最轻的,到你这反成了最重的了。”
“那……没俸银,臣侍怎么打叶子牌嘛……还有些新鲜玩意儿,这不就不能让将作监打了嘛……”
真是……满脑子的吃喝玩乐。“不罚你俸禄,你抄三遍宫规就是了,抄完朕也不看,交了给谢太妃,让他替你看看。”让谢太妃管管他,虽说只敦促着争宠是没甚意思,叫他这般被吃喝玩乐惯坏了也不是个事儿。
和春正愁眉苦脸地应下了罚,一下外间打了帘子进来,“陛下,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吧,给谢长使看看,顺便也给沉少君同谦少使请个平安脉。”
“是。”
一边请了脉,和春还想叫太医说得严重些好博点同情,一下太医左右为难不成直接报了给皇帝,倒令和春又被笑了一处。
还是希形给他解了围,道,“还不知新入宫的哥哥如何称呼,臣侍想着该去拜见则个。”
“还没册封,待过两日有了正式位分你们再去。”皇帝想起阿斯兰便很有些不快,总有些被人硬塞来一块鸡肋的错觉,“那一位大约也不太想看见你们。”
“陛下是想过两天再册封了?”希形眼珠子转了转,“只怕干晾着也不好,漠北的使团还需几日才启程返回呢。”
“你倒机灵。”虽说他这话有几分妄议朝政嫌疑,皇帝却也不恼,“他安生到宫里使团便算是任务了结了,有了婚仪自然也不必行那册封礼。侧君不在宫里,你们没得正经管束,自然也不必想着去拜见他。”
这话意思透出来,很像是不会给阿斯兰高位的意思。
希形没接着,只笑,“是,原本想着若侧君在宫里,该去晨昏定省时候见过的。如今没有这道礼,臣侍还想着该送什么见面礼给这位不曾谋面的哥哥。”
“他这两日怕怨气大着,你们不如不去。左右他不是中原人,那些礼节规矩没你们熟悉。”若真去几个,保不好还得被轰出来。就那位的臭脸……皇帝懒得往下想,见着平安脉都请过了,自然便要起身去,一时几个少年人起身恭送了,只待皇帝到了宫门口,过了会子便回去阁中。
“今日晚间叫和春来吧,看他今日这样子,百无聊赖,给他找些事做。”
长宁听着便笑,“陛下是喜欢谢长使的。”
“他人活泼,玩心大,心思却浅,和他在一处轻松许多。希形虽也好,到底太小了些,还是等他长几年了再说吧。”
“陛下是偏心,”长宁朝着西宫方向看了看,“李常侍同少君公子一般年纪,您只记着少君公子还小,李常侍都召好几回了。”
是么……皇帝一时想了想,似乎李常侍是叫过几回来解闷儿。他性子虽不娇纵,城府却深得很,又有些歪心思,倒叫人忘了他年纪小一事。
“那便是朕偏心了,对那一宫里住的确严苛些。”皇帝没什么辩解的意思,到底对那两位冷落颇多宫中人有目共睹,“说来阿斯兰要封位分,你叫内尚书拟了谕旨去,便封了少君,随便拟个什么封号方便称呼便是,明日里晓谕吧。”
“是。”长宁应了声,仍是陪着皇帝往前去。
这却是去瀛海宫方向。
“陛下……世君公子今日在驿馆呢。”
“……也是,朕浑忘了。”皇帝一下顿住脚步,却有些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了,“回栖梧宫吧。”她正摇头苦笑,却被长宁拦了拦,笑道,“侍君们都盼着陛下去的。”
是指那两位了。
“你是收了他们好处?今日里荐了许多回了。”皇帝忍不住挑眉笑骂,“从前你偏爱崔侧君倒也罢了,他在宫中惯会为人,你们明里暗里护着他朕都没说什么,怎么如今他走了,你却偏去那两位宫里了。”
“奴不敢。”长宁淡淡笑起来,“奴不过是看着陛下没个人陪着,斗胆提一提林少使同李常侍。陛下惯来也说林少使伺候得好的。”
那哪是伺候得好……皇帝看长宁这样子不由好笑,“朕看你是见着哪个侍君好看就护着哪个,大白天的朕去瞧林少使也没趣儿,回栖梧宫去吧,老老实实把折子批完了,下午还要见那新任的江宁道按察使。”
这新任的江宁道按察使是个难缠的,去年一上任便将江宁道摸了个遍,上来同李明珠一道连着参倒了五州刺史七州司马。虽说江宁道历来因着鱼米富庶,大小官员贪墨吞粮的不计其数,但向来按察使都是抓大放小,陡然一下子碰上这么个硬茬,确实谁都没想到。
更别说这硬茬按察使才二十七,原本就是江宁人,二十岁中了进士先进御史台,原本看她生得好是选入殿院的,谁知她主动申请到察院,在各州巡查当了六年监察御史,早有小青天的外号。去年才补为按察使,就上了这许多道折子。可谓是直接告倒了自己父母官,也不知后头要花多大的本钱。
御史台权虽大,到底品级上低许多,年轻人愿意入御史台的极少,愿意到察院苦熬的就更少。这位按察使却是自请入察院,倒是很不一样。
“臣参见陛下。”好容易午后歇完午觉,才梳洗好便听着外头报说是苏按察使到了,在殿外候着。皇帝也不好叫臣工多等,更衣罢了便将人宣了进来。
苏如玉很有些江南女子的轻巧玲珑,身型不大,一双眼睛却圆圆的很有灵气,乍一看倒像是富庶人家里的小娘,实在同连着参倒五州刺史七州司马的“小青天”联系起来——戏本子看多了,总觉如此判官该是个面目丑陋肤色黝黑的,那想着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巧姑娘呢。
“平身吧。此次宣了你来,便是见着你连着递上来的十二封折子。这才特意宣你来问,如今江宁道是个什么光景?”
“回陛下,江宁道原产丝、米,行商大贾停留得多,资财往来密集,豪奢人家不可计数。虽有许多阴私之事,到底领民富庶,却也相安无事。臣此次检举,却是为了李侍郎清丈田亩一事。”她说着顿了顿,“原本李侍郎承陛下之命主持此事,当造福江宁道一方佃农,未来全以白银收税,对商贾也颇为有利。只是中间颇有些我辈之耻,在其中浑水摸鱼,捞了商贾的好处,又要收佃农的利息。臣手里早有些证据,正好借此上书法办,清了这些蛀虫去。”
此人倒很有年轻时候的许留仙的风范。
皇帝便笑,“既是早有些证据,却为何非要等到此时来清查呢?在朕面前挑明了,也不怕朕治你督察不力的罪名。”
“放之平素,则罪不深,罚亦不重;非得是如李侍郎等,负重任而来,督察要策,借此青云之机才好破了其中迷局,将折子直抵天听罢了。实在不是臣有意不表,只是臣以为,不出手则已,出手则须一击毙命,直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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