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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白连沙仍旧云里雾里,只能以为皇帝是在强乐,“陛下容禀,铁甲军占据神封,若沿着河川往十方湖去,只怕要一举偷取我幽云朔叁州,一月内,如何抵挡呢。”
挡不住,当然挡不住。
杨九辞只笑:“自然是陛下天威圣德,承运降福,破了我灏州危局。”
銮驾莫名其妙在云州境内消失了。
连带着皇帝身边十二禁军营卫同叁镇兵马,集体在云、长、冥叁州交界处消了声息。
天子销声匿迹,本该是被极力隐瞒的消息,没想到这消息却长了翅膀似的,在几州游荡的牧人间疯传,直言天子遇刺,营卫与兵马尽皆流散,只能归往云州刺史处。
圣驾半路失踪,兵马又归入云州。这边灏州正久攻不下,士气低迷,听了这消息反以为大楚的天子要从云州绕行,从背后袭击,一时快报了王廷另派一拨人马直往云州去。
云州府内韩刺史听闻不由大呼冤枉:“我这里哪有什么兵马投奔!”自然这消息也跟着不知哪来的隔墙之耳不胫而走了,一时间倒显得天子带着的兵马遇着什么神人仙境似的,一夕间蒸发了。
过了叁日,銮驾又在云州城外冒了出来,晃晃悠悠过了云州府后,幽州刺史却又接着了銮驾。紧接着,本不在行军路线上的朔州也接着了銮驾,一时间众说纷纭,不知哪一部才是天子辇车,各州连带着云州韩刺史都转了口风,尽皆一口咬死了圣驾亲临,浩浩荡荡地已往灏州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牧人却传起了叁部銮驾都是空驾,圣人早带着亲兵去见了漠北王廷的要人,将助力此人夺得汗位的消息。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人摸得着头脑。
“这消息怎么样?”法兰切斯卡笑,一边拉了拉缰绳,让马走得慢些。他一头与汉人截然不同的金发尽皆包进了头巾,再戴上兜鍪,不细看倒也发现不了他的异族人身份。
两匹马行在山脚下,沿着草坡缓缓而行。虽是草坡,到底冬日里清寒肃杀,不过偶有几枝高些的草木,余下的都只匍匐在土坡上,还沾着未曾化尽的残雪。
自御驾兵马分了叁路从云、朔、幽叁州过境,铁甲军明显兵马减少了些,却听着朔州云州连连朝灏州发报,尽是言及分了兵马在他们城下拦截天子的。
“办得不错。”皇帝的脸隐在面具后头,也不显了出来,只能从声线辨别出她带了几分笑意。她只穿着锁子软甲,外头罩着厚皮裘,连兜鍪也隐在风帽底下,“总认灏州一座城打怕他们也无聊,让他们打打云州朔州去。”
“你到底在玩什么啊,灏州不还是没有粮食么。”
“是啊,还是没有,”皇帝仍旧是笑,“之前叫你办的另外一件事办得怎么样了?”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拢了拢风帽,“我们的人没什么事吧?”
“没有……”法兰切斯卡拉长了尾音,很有些无奈的样子。他似乎全不怕冷,衣裳也还是春秋时候的衫子,只多罩了件罩甲罢了,“大秦商队谁会想到是你的人啊,而且漠北的人也是人啊,他们也要吃饭的,不靠商队送东西怎么活。”
忽而,两匹并行的马都跺了跺前蹄,打了几个响鼻。
皇帝同身侧的亲卫对视一眼,拨动马头相互靠近了些,下马隐入草丛。
是人声。
看样子对方已等候多时了。帐篷看着搭起来还不多久,薄薄一层,胡乱盖了些毛毡防风。几人绕在帐周,外头还守着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守卫。
“若有变要你全做掉,你有多大把握?”
“这么点人,叁息就够了。”妖精只笑,“你总还要出点力。”
“嗤,连我都算上了。”皇帝拿他没办法,正了正面具才牵了马往前去了。
帐中男人等了很有一会儿。
楚国皇帝亲征而来,銮驾却分了叁座,若走灏州倒也罢了,前头铁甲军自然挡着;可若是走云州或朔州边境出关,两路都可能绕至铁甲军后奔袭铁甲军,一时间王廷内不论主战还是主和都很有些忧虑。
到底冬日里缺吃少穿,每回都是这么季节败在楚军手下,尤其是楚国皇帝手下。
“大人,特使到了。”
“已经到了?有几个人?”这男人一时站了起来,跟着报信的亲随便往外迎出去。那叁王子年轻,有领着铁甲军这些年没尝过败绩自然气盛,可他们这些老人都是经历过前头几次溃败的,此时正好借着楚国皇帝的特使说和。
谁要和那么个毛头小子一起葬送了家底去。
“只有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远远看去,高些的是个男人,并不像旁人似的裹着皮毛,反倒是轻便装束,丝毫不受严冬影响;旁边的人倒是裹得严实,皮裘风帽斗篷一件不落,面上还罩了一张半脸面具,大约便是楚国皇帝的特使了。
“见过两位特使。”男人学着楚国礼节拱手作揖,将两个特使迎入帐中,“在下恭候多时了。”
漠北自连着两回丢城陷地后,王廷中逐渐起了习中原汉话之风,更有甚者还将楚人习俗文艺等尽皆学去,连在王廷内也打扮得与汉人一般无二。
自然了,在楚人听来,不过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罢了。
“劳烦大人等候。”皇帝点头致意,只跟着人进帐里去,后头自有亲卫随在两步之后,“漠北苦寒,是辛苦大人了。”她先端出一副半笑不笑的神情来,也不说坐下,只抄着手等漠北来使先起这个话头。
谁知这男人当先摒退了帐中其余人等,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旧四王子的人。”
他本想着抛出这句话,对面总须得落下些表示,可一见眼前这个特使仍旧是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两手只抄在袖中,一丝惊奇也无,不由有些弱了气势去,“新王主战,大肆清除求和派,还请皇帝陛下不要将我们与新王混为一谈。”
“求和的羽信,杨刺史已收到了,我正是来全权处理此事的。”皇帝这才回了一句,不痛不痒地,“阁下还有何见教?”她甚至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面前飘出一团白雾。
灏州守了叁十多日久攻不下,虽暂取了神封城,却也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进展。王廷见久久无法占据上风,又是大楚皇帝开了銮驾亲征而来,自然便要忆起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溃败,一时间求和之风大行其道。
新汗虽是坚定的主战派,却也无法一时杀尽求和派,这才让这几个被打压陷害了年余的求和派塞了人出来,夜送和谈书,请求单独与大楚和谈。
“不敢。”男人很有些憋屈,早听闻中原不少女人当权,连皇帝都是女人,可没想到这么个来单刀赴会的皇帝特使也是个女人。前线交战派女人出使,这女人还不把人放在眼里,“赐教不敢当,只是我们王子有意求和,还望皇帝陛下赐福。”
面具下透出的两只眼珠子略微转了转,才将眼光落在了毕恭毕敬的男人身上:“你们王子求和,王廷可还没有求和的意思。陛下只知灏州城下铁甲军乃是你们漠北人,无端地来抢掠我大楚的子民,掠我大楚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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