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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三十多年的记忆扑面而来，滔滔不止，席卷所有感官触觉。他似闻到糙青花香，似尝到马奶酒的酸辛，似听见马头琴的呜咽。那一年七月，水糙丰茂，羊肥马壮，锡林河水如银带。喧嚣的欢呼声一làng接一làng，他从糙地上翻爬而起，擦一把脸侧糙刺，然后就看见助威人群中，站在勒勒车上挥舞手臂的汉族姑娘。她军帽下扎两只小辫，皮肤白得像y山北麓的云彩，眼中的光芒像糙原上的太阳。巴思勤喃喃自语，唤出刻意被他遗忘多年的名字，&ldo;凤英，姜凤英。&rdo;下午四点时，济西元宵节，姜尚尧乖乖回了铁路小区。为了照顾姥姥，家里除了煮饭的阿姨外又多请了个护工。姜尚尧他舅妈年前曾希望派个阿姨过去她家帮忙打扫卫生，结果被姜凤英拒绝。饭桌上，舅妈又提起这头事，和舅舅争执起来。两夫妻吵了一辈子，姜尚尧和表弟尚贤早已习以为常。刚消停不多会，他妈推了姥姥出来吃元宵。老太太费力地挑起松弛的眼睑，语声含糊地问：&ldo;娣儿……&rdo;姜凤英放下碗，瞥了眼儿子，他刚巧停了手中调羹，正直直地望来。姜凤英无声叹了口气，拿纸巾拭去老太太嘴角口涎，说：&ldo;下午打过电话来问好，你那会正做理疗呢，没敢打扰你。&rdo;身后姜尚尧舅妈嘟囔不休：&ldo;也不关心关心我们贤贤，老糊涂了，连正经孙子是谁也分不清。&rdo;姜凤英憋住一口气，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自己弟弟。风波不停的，姜尚尧不耐地丢下碗，回了自己房间换衣服。犹听见饭厅里舅妈大声说：&ldo;妈，你脑子也记点事。你那外孙媳妇去了贵地，别指望她回来了。&rdo;他抄起外套想出去赶人，外面舅舅已经吼起来。姜尚尧走到姥姥轮椅边，柔声说：&ldo;我出去了，姥姥。&rdo;姥姥看也不看吵架的那一对，抬手作势抚抚他头发，微微点头。他妈追出去jiāo代：&ldo;大过节的，别又去矿场过夜。早点回来。&rdo;下了楼，手机狂震，姜尚尧心尖随之一颤。拿出来看是黑子的名字，无以形容那急堕的失落。他懒洋洋地接来，&ldo;元宵好。&rdo;&ldo;好个屁，出来喝酒。&rdo;粗鲁的语气能想象黑子郁闷难伸的表qg。&ldo;还喝？初一到现在，我吐了不下五回。&rdo;&ldo;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兄弟你？&rdo;姜尚尧连连道是，开了车门问：&ldo;谁招惹你了？&rdo;&ldo;哪一年年头年尾不闹几出？不知道急什么？我这样子像缺女人的？&rdo;这是又被家长bi婚bi急了。姜尚尧安慰说：&ldo;叔婶是为了早点抱孙子。&rdo;&ldo;孙子有屁用，我天天在单位装孙子还不够？&rdo;进了黑子常去的国会山，站在鎏金影壁墙前讲电话的妈咪望见他眼睛一亮，嗲声呼唤着&ldo;姜哥&rdo;迎上来，手臂蛇尾一般搭上他后腰。&ldo;黑子哥在v9，我带您过去。&rdo;姜尚尧一笑，还没说话，又有个矮胖子抖着腮旁肥rou，绕过侍应们高叉旗袍下条条白嫩大腿，堆了满脸的笑，远远喊道：&ldo;姜哥。&rdo;近前往他身后望望，&ldo;今天就您一人？&rdo;胖子想握手又不敢的样子，尴尬之下顺势一把将妈咪推开，低声呵斥：&ldo;不知道姜哥腻歪你那股骚狐味？&rdo;&ldo;行了，钾肥，忙你的去。我知道地方。&rdo;姜尚尧径自往包房的方向走去。夜场是夹fèng中生存的行业，特别在闻山，这种地下势力多方角逐的环境里，更需要多一分智慧和谨小慎微。国会山算不得闻山最大的夜总会，不过能在聂二眼皮底下轻松挣饭吃，钾肥的老板也算是个人物。但面对姜尚尧，钾肥丝毫不敢怠慢，迭声说是。姜尚尧推门进去，珊瑚吊灯下，曼曼绯红轻纱，销金软窟中短裙rou弹们围着黑子，挤成rou堆，莺声燕语，脂粉香掺着酒香，醺人yu醉。听见门响，黑子的黑脸膛从一团团雪白的ru肌里露出来，看见姜尚尧就是一乐，&ldo;哎呦喂，今晚上你们谁能qiáng上了这个木头桩子，黑子哥明天带她去银泰刷五个小时的卡。&rdo;黑子说话向来算话，可是任凭意动，也没人敢放肆捋一把虎须。小短裙们站正了纷纷喊&ldo;姜哥&rdo;，黑子顿时意兴阑珊，&ldo;就不该叫你来的，没趣。&rdo;姜尚尧也不搭理他，挥挥手示意姑娘们继续，接了老梁敬来的烟，在沙发一角坐下，问老梁：&ldo;今天不休班？&rdo;&ldo;可不是，才回家，还没坐稳当又被电招出来。&rdo;老梁大拇指翘向黑子，&ldo;110值班，接警过去一看，认识的人，两夫妻打架。&rdo;姜尚尧一愣神，即刻会过意来。黑子那点小心思，明白的也就他和老梁两人。姜尚尧对庆娣的妹妹没太多好印象，俗艳，心眼多脾气差，说话不经大脑。可黑子总把她搁心坎上，时不时顺路去瞄一眼，念念不忘的，他也无可奈何。他拿了杯子，二话不说，和黑子碰了一杯。老梁被老婆的追踪电话bi得坐不住，先行告退。姜尚尧挑了个看起来斯文点的小短裙坐旁边斟酒，一晚上任由黑子胡闹，直到看他差不多到顶了，姜尚尧才散了一叠现钞，挥手赶了外人出去，哥俩勾肩搭背坐一起。&ldo;总要顾着早点给你区家传宗接代，老是出来这些地方玩顶什么事？老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随便是谁有什么打紧？&rdo;&ldo;兄弟，你说自个呢？&rdo;黑子乜他一眼。&ldo;大爷的，原来还没醉，再走一个。&rdo;&ldo;照我说，那个翟医生也不错，有胸有屁股，家里条件也好。反正不是自己喜欢的，随便娶谁进门有什么打紧？&rdo;姜尚尧脸一寒，倒酒的手停下来，回首注视黑子，不客气地说：&ldo;别人怎么议论我和她的关系没所谓，自己兄弟，别戳我脊梁骨。&rdo;&ldo;恼羞成怒了吧。&rdo;黑子洋洋得意，&ldo;戳人软处也要防着自己的。行行行，哥相信你，你和她关系好比那杨乃武和小白菜，一清二白。&rdo;见姜尚尧脸色y沉，黑子拍拍他肩膀，&ldo;知道你心思放在哪。我们兄弟俩，算是栽在她两姊妹手上了，日子谁也不比谁好过。&rdo;姜尚尧冷哼一声，将杯底残酒一gān而尽。&ldo;回家。&rdo;进了电梯，黑子瞅见碧龙泉桑拿几个字，嘿嘿一笑，手痒地按了四楼的键。&ldo;大过年的，难得哥心qg好，赏脸给聂二，去他家消费消费。&rdo;说话间，电梯门在四楼开启，姜尚尧顺手按下关门键，&ldo;你这存心添乱呢。眼前留一线，bi急了‐‐&rdo;一阵喧哗远远传来，&ldo;拦住他，前面那个瘦子！&rdo;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一道人影从电梯门前疾掠而过。姜尚尧当机立断伸出一脚，抵在将合拢的两扇门之间。&ldo;出事了！&rdo;电梯门再度开启，又有十多条彪形大汉身影掠过。黑子酒意顿时消散，纪律部队培养出来的快速反应下，他手按枪袋，&ldo;除了我们的人，谁敢在聂二场子捣乱？&rdo;两人追赶那十来个彪形大汉到了消防楼梯附近，姜尚尧一眼瞥见门边血红的手指印，拍拍黑子胳膊，拇指直指电梯门。&ldo;车场。&rdo;对视一眼，黑子已然会意，一人追下去，大喝一声：&ldo;警察办案！&rdo;看场子的都是江湖人，聂二的手下谁没点糟污底子，闻言脚步皆是一顿，再回过劲，黑子已经撑住楼梯扶手，纵身一跃，跳下三楼，连续数个翻纵，不见人影。另一边，姜尚尧直落地下车库。在消防通道口没寻到人，听见呼喊声在楼梯间的回音传来，他略微有些着急。走到一角拐弯，黑子的身影也出现在楼梯口，显然也发现地上血渍，向这边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