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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此時，6啟明的同學胖男生迎面走過來，和他們打招呼，原來胖男生是豆腐攤主的兒子，寫完作業來換爸爸回家吃飯。

東北人性格自來熟，就算再內向的人也不會讓話掉地上，兩三句和老太太聊到認識6大軍。

「我和大軍之前都是國營機械廠的工人，這不下崗沒辦法，我家也有個兒子要養，做點小買賣對付過日子吧。」

男人繞著塑膠袋打了個結，苦澀的笑容中充滿時代的辛酸。

「之前我就和我兒子說過，我有個同事的兒子和他在一個學校，家裡開殯葬用品的，後來我兒子說巧了，他倆同班，這次算是見到了，回去給你爸爸捎個好。」

末了這句是和6啟明說的。

6啟明餘光瞟向滿月，知道誤會了小姑娘，原來她真是想拉胖男生幫他一起保守秘密。

陳嵐常說滿月記吃不記打，其實她屬於遇事不往心裡擱，好的壞的都一樣，6啟明和她剛好相反，男孩子有點抹不開面子道歉，乾脆用行動示好。

滿月習慣邊看電視邊寫作業，演到精彩的一幕，她張著嘴看得入神，胳膊肘下壓著的練習冊猝不及防被扯走。

她偏頭一看，6啟明埋頭寫得飛快，不好意思抬頭看她，小聲說：「我幫你寫。」

兩人關係就這麼破冰了，滿月被哄好了。

當然還有一張cd的功勞，滿月特別喜歡娃哈哈純淨水的廣告插曲，成天哼著唱，6啟明就在音像店買了張正版cd送給她。

看著滿月恢復沒心沒肺地傻樂，大人們以為看事兒起了效果，恨不得幫著奔走吹噓。

冬至是一年最後一個節氣，也是一年裡黑夜最長的一天。

每家每戶都聚在家裡包餃子，可有的人有家不能歸，馬路上空蕩蕩的，6啟明拎著兩個塑膠袋往店裡走。

三長一短的拍門聲是他和父親的暗號，門打開，6大軍一把把兒子扯進店裡，留著一條門縫，臉卡在中間，露出一隻眼睛鬼祟朝外張望。

確認沒有異常，6大軍關上門，暫時鬆了口氣，還沒等6啟明開口，一頓盤問：「沒有人跟著你吧。」

6啟明瓷著眼珠，搖了搖頭。

「有沒有人去咱家問我？」

「有。」

能沒有嘛，6大軍怎麼也沒預料到能被親信的同學騙。

一開始，他這個同學熱情招待他，領他去參觀公司寫字樓，又帶他參加總部的會議聚餐。偌大的會場，幾百人的規模，台上還有外國人發言，6大軍一市井小民哪見過這麼隆重的場面，可誰承想，那根本不是正規公司。

同學手把手教他在網上註冊商城，說投資一點就能得到高額回報，裡面都是虛擬貨幣，看著數字蹭蹭漲，人家說賺了錢，6大軍就信，當然，開始也是讓他嘗到點兒甜頭，還慫恿他拉親戚朋友一起做。

6大軍這人心實，尋思有錢大家賺，上次回家勸親朋都往裡投錢，大家還誇他仁義，結果，他同學和上級卷著錢跑了。

人家聯繫不上公司，只能找他，誰家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讓他還錢。6大軍愁得一夜長出不少白頭髮，現在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欠了一身債不說，當了半輩子的老實人，現在背上了誆騙朋友的罵名。

還好滿家沒投入，滿家的錢都用來重點培養滿月了，她媽希望家裡能出個當代達?芬奇，畫個蛋流芳百世。

6大軍有家不敢回，只能躲在店裡，讓6啟明趁著天黑給他送點換洗衣物。

「爸，你打算怎麼辦，也不能總躲在這兒。」

是不能總躲在這兒，當初想一口氣吃個胖子，把店抵押出去投資了，本打算本錢回來再贖，按目前形勢，估計過不了多久要帳的就會找來。

6大軍不想把大人的煩惱添在孩子身上，一臉愁容坐在沙發上，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怕被人發現，店裡沒敢開燈，只在牆角地上點了一根祭祀的蠟燭。

「爸，我給你帶餃子了。」6啟明從塑膠袋裡拿出來一個雙層保溫飯盒，擰開裡面的餃子還冒著熱氣。

「這都是我包的，姥姥教我的，酸菜餡兒的。」

6大軍眼睛瞬間蒙上一層水霧，強忍著哽咽的嗓音，連連說好，「我兒子都能包餃子了，真是長大了，爸爸真高興，真高興。」

店裡沒有桌子，6啟明找來一個廢舊紙箱當臨時餐桌，把飯盒擺好，還有一個保溫壺裝著餃子湯，6大軍讓他出去買瓶酒，「今天咱爺倆也喝點兒。」

那晚，父子倆借著窗外的月光和晦暗的燭光，吃完一頓團圓飯。

6大軍習慣性地摸了一把兒子的後腦勺，了解兒子好把事擱心裡憋著，寬慰他，「別擔心爸，你先在你陳姨家住著，好好學習，其他不是你該操心的，咱家啊，總得有個有出息的，爸是指望不上了，全靠你了。」

話是笑著說的。

6大軍挾著餃子往嘴裡送，沒等咽下就塞第二個，堵住喉嚨哽咽，有這麼好的兒子，懂事、孝順，樣樣拿得出手，就是沒攤上個好爹。

「也不知道今安過得咋樣了？」6大軍苦笑，「肯定比跟著我混得好。」

父子倆很少談母親和妹妹，今天或許是酒精助興，6大軍話多了起來。

「你也別記恨你媽，她也挺不容易的，她不是不想帶你走，今安是個女孩，跟在媽身邊總要方便照顧點兒，要怪就怪爸，沒本事，沒出息，家家經營不好，錢錢掙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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