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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清晨。
赵光义披衣而起,踱步来到御花园中,他每一步都迈得无比沉重,每迈一步总会想起这些年同符馨嬅经历的点点滴滴,把他扰得心绪不宁。
这时王继恩从园外走了进来,小声道“官家,国丈府中派人来报,三日前国丈符彦卿薨了。”这原本是一件悲伤的事,可他的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悲伤之意,似乎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赵光义也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唉,朕知道了。馨嬅都离世了,符国丈偌大年纪又岂能长久,无非早一日晚一日罢了。”他转过身又对王继恩道“继恩,一会儿你去告知会百官,朕因国丈之死要罢朝三日,让他们都不必来了。”
王继恩道“官家,您哀悼圣人已然罢朝三日,若再罢下去只怕朝中生乱啊!”
赵光义苦笑道“朝中生乱?若那些做晚辈的,做兄弟的真要作乱,朕纵然日日大朝,他们该作乱还要作乱。若他们无心作乱,即使朕日日不去上朝,朝中又能生出什么乱子?馨嬅不在了,朕心中万分悲痛,连罢六日也难平哀伤之万一……”
王继恩点点头,正要去垂拱殿。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官家,宇文延懿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您确定他在邕州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吗?万一他勾结瞿越,岂非大事不妙?不如……”王继恩说完,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赵光义摇头叹息道“朕虽是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可要杀朝廷命官也要有确凿的证据,不然难以服众。朕之所以说宇文延懿是个人物,就是因为他做的这一切连痴儿都能看出是他所为,可却偏偏一丝证据都未曾留下。他既能将权倾朝野的符氏一门彻底搞垮,却又让朕和满朝文武无话可说,如果此人只是因痛恨符氏一族,才痛下杀手,而对朕并无二心,倒也算得上是位百年难遇的奇才!再说,馨嬅临终前曾言宇文延懿不可,至于不可什么,却未及言明便即故去,朕又怎能轻易处置此人?”
王继恩微微颔,“那要不要秘密修书一封,叫赵普的妹夫侯仁宝帮官家好好盘查他一番,若真对官家忠心不二,日后官家也好倾心栽培。”
赵光义摇摇头,“不必,修书给侯仁宝毫无意义,因为宇文延懿不会去邕州,而会返回洛阳。”
王继恩一怔,不解道“官家,现在世人都认定是宇文延懿残害符氏满门,若此时回洛阳便如同过街老鼠,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为国丈守灵吧?”
赵光义摇头道“你还是低估了宇文延懿。试想,他能从容不迫的除掉符昭信、符馨莹,就连馨嬅那般远见卓识竟也因他离世。这样的人必有泼天的胆量,极强的心机,纵然朕与太祖只怕也远不及他啊!”
王继恩有些担忧的道“官家,万一他真的以退为进,岂非要让他逍遥法外了?”
赵光义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继恩,有句话正好应在你身上,那就是皇帝不急宦官急,朕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沉不住气了!馨嬅既说宇文延懿不可,便无非是不可杀,不可留,不可用。无论是哪种,宇文延懿只要以退为进,朕便让他守灵一辈子!”
垂拱殿内,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垂拱殿是皇帝朝见百官之地,自然没有积雪,这白色来自于殿中百官身上的丧服。他们的服饰比雪更白,他们的心比雪更冷。符彦卿的死,牵动了整个朝野。多少人痛失老友,多少人哀悼前辈,哪怕符馨嬅是一代贤后,可她的死也远不如符彦卿这般令百官心碎。
赵光义身上披着一件洁白胜雪的龙袍,与殿中的百官显得浑然一体,脸上的悲伤也与众人如出一辙。他以手扶额,目光扫视着殿中的群臣,声音竟有些哽咽,“诸位,日前皇后、国丈先后离世,朕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故而罢朝六日,以示缅怀。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今日只好强忍悲痛升朝理事,以慰太祖、符老将军等为我大宋呕心沥血,操劳一生的诸位英灵!”
百官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万岁圣明!臣等愿为官家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赵光义苦笑一声,随后把手往上抬了抬,“诸位都起来吧。”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一名小宦官手呈书信,缓步走到近前。王继恩接过书信,双手恭敬的递给赵光义,赵光义展信观看,似乎信上的内容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随后赵光义手持书信,目光扫视殿中群臣,征询道“诸位,此信是宇文卿家写给朕的,他在信上说,听闻义父符彦卿离世的噩耗,悲痛万分,自愿辞去一切官职为义父守灵,诸位觉得朕该不该应允呢?”
通事舍人王侁抢先道“官家,念在宇文将军对符老将军的一片孝心上,微臣认为应当准许!”
曹彬与潘美也齐声道“臣复议!”
百官见状也纷纷道“官家,臣等也复议!”
赵光义微微一笑,“难得诸位卿家政见如此一致,那朕便按诸位所说,准许宇文卿家前去为符老将军守灵。”他说完问道“不知哪位卿家还有事奏报,报来。”
只见曹彬脸色白,双眼泛红,上前几步道“官家,容城是我大宋的边防重镇,是抵御辽国、北汉的要塞。因守将防御不当,不慎落入北汉之手。您既有荡平北汉之心,便应尽早夺回容城,以免北汉误认为我朝中无人,继而肆无忌惮进犯我大宋!”
赵光义想了想,道“曹卿家所言甚是有理,但不知你认为朕该派谁前往最为合适呢?”
不待曹彬答言,同平章事卢多逊抢先道“官家,容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日前守军吃败,官兵士气难免受挫!微臣以为唯有御驾亲征,才可鼓舞士气,一举收服容城!”
赵光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迟疑,“卢卿家,容城不过弹丸之地,你却让朕如此兴师动众,御驾亲征?”
卢多逊点点头,目光却有意无意间望向通事舍人王侁。王侁忙上前几步,道“微臣认为卢大人所言有理。容城虽为弹丸之地,但有北汉上将杨延昭镇守,只怕寻常将领绝难一举荡平容城。若连容城这样的弹丸之地都不能收复,军心势必浮动,只怕官家再想消灭北汉便会难如登天了!”
赵光义思索良久,又看向李涛问道“李卿家,你身为兵部尚书,筹备军需用度是你的本职之事。日前朕令你筹备攻打北汉的粮草、兵器,你可都备齐了?”
李涛一脸愁容,犹豫不决的道“官家,如今大宋虽然富庶,可想一时间备齐这么多钱粮兵器也绝非易事,末将再三筹措也只筹得十之七八。如此战耗时过预期,粮草兵力都必将出现亏空。那时非但无法消灭北汉,反会为北汉所制!”
赵光义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后才道“为今之计,只有朕御驾亲征,先带兵收服容城,再一鼓作气攻下北汉,方为上策。”他说着目光看向一直一言不的潘美,“潘卿家,你觉得呢?”
潘美见赵光义问自己,这才开口道“官家,古人虽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今日情形与古时不同,依眼下局势来看,臣认为官家所言甚是!”
赵光义点点头,豁然起身,胸有成竹的道“曹彬、潘美听令,随朕共赴边关,收服容城!”他说着大手一挥,似乎在他眼中,收复容城不过易如反掌。
正午的阳光直射大地,把人心照得无比焦灼。
容城城头上的士兵个个手执长枪,望着远方一动不动,恍若一个个木雕泥塑,可神情间却隐隐有些焦虑。他们本都是大宋的戍边将士,现在却不得不强扮北汉军队,试问谁在这种情形下真的能泰然自若?
墨非攻缓缓登上城头,他身上的银甲在阳光照耀下分外耀眼,微风鼓动着他的白袍猎猎作响,把他衬得极是威风潇洒,竟真的隐隐生出一派大将风度。
“宋军来了吗?”墨非攻的声音虽清冷,却让人有种莫敢违逆的威严。众士兵闻言忙转过身,朝墨非攻深施一礼,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像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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