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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不在的时候,哑女就蹲在院里,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我们时常用这种方式聊天。
哑女不是天生就哑的。
她告诉我,她是被骗到这里来的。
起因是帮助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给他刚来月经的女儿送卫生巾。可当她独自来到卫生间时,里面等待她的不是可怜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她逃跑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被抓回来了。有一次她在镇上看到了警察,她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企图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可惜,那位小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她再次被抓了回去,他们将滚烫的热油灌进她的喉咙里,将她变成了哑巴。
偶尔她也会跟我写,外面的世界。
她写,外面的女孩会穿漂亮的裙子,烫时髦的卷发。她们可以读书,可以工作自食其力,可以选择自已的伴侣。
她们可以选择任何一种自已喜欢的方式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商品被任意买卖,随意殴打,更不是用来泄愤或生育的工具。
我对她口中的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
我所在的村子有严重重男轻女的观念,女儿只能吃残羹剩饭,而儿子可以吃肉喝汤。
女儿的名字大多只是对儿子的期盼,而儿子的名字是希望是恩赐。
女儿读书无用,卖给别人换钱是唯一的价值,而儿子本身就是价值。
这样的不平等,在村里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我的阿婆却是个例外,她经常摸着我的脑袋对我说:“乖乖,你要好好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离开村子。”
阿婆识得一些字,她不会给我取招娣这样的名字,会给我炖鸡汤,我可以吃整只鸡腿,也不用担心会被卖给村里的老光棍换钱。
这是村里所有女孩都眼红向往的待遇。
而我爸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我常常庆幸我有这样好的阿婆。
我时常问阿婆,你为什么不离开村子呢?阿婆摸着我的头,看向远处的天,不再说话。
我也学着阿婆的样子,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着远处的天。
可我不知道,远方的天,到底有什么呢?
3
从哑女来到村里的第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喊她哑女或者老李媳妇。
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
于是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沈慕秋。
这是她的名字。
她说,她生活在一个南方小城,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遇见了生在江南水乡的母亲,于是一向漂泊的父亲安定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已经很久都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她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用和阿婆一样的眼神仰头看着远处的天。天空清澈湛蓝,她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手里的树枝也不再动了。
我问她:“你想家吗?”
她没有回答,但我知道,一定是想的。
我坚定地说:“我帮你回家。”
她转头看我,那双黯淡许久的眼睛,闪过短暂的期待。片刻后,摇摇头,她被打怕了,不敢再有期待。
但她手里却情不自禁写下了,沈南、秋念、家。
这就是她的父母,她的家吧。
我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
她笑了,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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