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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胡同口望进去,里面与俄式街区不同,这里都是趟子房,层层叠叠,密密匝匝。一看住家就都是普通市民。这么大一片街区,遇到个风吹草动,丢几个人进去,就如同大海捞针,没地儿找去。
邵勇对这个胡同口很满意。他把文明和几袋子草鞋安顿在胡同里边,挑了大中小十几双回来,挨着卖鸡蛋的大爷,摆了个路边摊。可眼见街上的人,鸟一样飞得无影无踪,却不见新的人过来。邵勇心里犯嘀咕,向卖鸡蛋的大爷请教:
“叔,这市场上的人咋说没就没了呢?”
“哦!听口气,看样貌,是个雏吧?”大爷打量着邵勇,语带调侃。
“是!叔!你老咋看出来的?”邵勇不假掩饰,回得挺干脆。
大爷没正面回答,下颌点了下文明的方向,笑眯眯地说:
“要是老油条,不会把底儿都亮出来。还有干咱这行,上边抓得紧,风险大,要是把蛋都放在这儿,被端了老窝咋整?”
“叔!听您一张嘴,就知道道行不浅!您老可得教教我!”邵勇打蛇随杆上。
“看你嘴挺甜,还挺虚心。现在也没生意,俺就跟你磨叼磨叼。小伙子,说着说不着的,别嫌烦。”大爷嘴挺碎。
“哪能啊!俺这次是大姑娘上桥头一回,能遇上您老人家,得您指点,那是俺的缘分和福气。”邵勇脸上带笑,嘴上抹蜜。
大爷暗竖了竖拇指,心说这小伙有眼力,有度量,磨得开,以后也许还真是块做生意的好料。
“俺要是你,得先找个儿地安顿下来,把装草鞋的麻袋藏好了,别让人逮着,连窝端。你都带在身上,一个是行动不便,二个是白瞎个人。”回头瞥了眼看堆的文明。
“你说你是头一次出来。没把草鞋都拿过来。”大爷瞅着邵勇,“看得出,你年龄不大,还挺有心眼。”嘿嘿笑道,“风头不对,别恋圈。老话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邵勇没想到,旁边这位满脸褶子,满嘴硬胡茬儿的老头,竟然懂得:未思进,先思退。未算赢,先算败的大道理。邵勇再次仔细打量了老头一番,恭谨地夸赞:
“叔!真有您的!真应了那句话,较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看出来,您还是老江湖。”
“那可不是!俺们管这儿叫蹲集头子。关键就在这蹲字上。你能蹲得住,别怕苦和累,别嫌蹲着烦。蹲,就是等。你得耐得住,等客人来找你,等生意上门。”
邵勇听了一头黑线。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在他的设想里,草鞋摆上市场,瞬间会被抢购一空。他担心被包围,担心一双双伸过来的手,担心草鞋抢光了,自己拿不到钱,又找不着人。却没成想,市场也会门可罗雀。他想不通,蹙着眉头,问:
“叔!您老还没告诉我,这市场刚才可是人山人海,现在咋就没人了呢?”
“刚才是午休,附近机关、厂子、学校里的人,出来吃东西,闲逛。这会儿都回去上班上学了呗!”大爷不紧不慢地答。
“那我们要等到啥时候能开张?”邵勇听了有点着急。
“别急,等下班时候就热闹啦!”
叔侄正说话间,一个工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过来,挨着邵勇蹲下。从手提的黑布兜里,掏出一双棉手套摆在路沿儿上。他拎起邵勇的草鞋,放在右手掌上端详着,左手抚挲着鞋草,嘴里啧啧赞叹:
“不错!不错!小兄弟,你这草鞋有良心,不论是用料,还是手艺,都挑不出毛病!”
得到中年男子的夸奖,邵勇接过话:
“要是大哥喜欢,我可以打个八折。”
没等中年男子开口,一个枣核脸,三角眼的中年妇人走上前,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双大号的草鞋,撇着嘴,露出里出外进的黄牙道:
“好什么好!丑得像颗花生。这年头,谁还兴穿这个?以为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会啊?”
邵勇憋着气,耐着性子,招待枣核脸。枣核脸把手伸进去,仔细摸着鞋窠,神情如同乡下老太,把手指插进鸡屁股里,探摸有没有蛋。抽出手,拇指和食指变换成钳状,细细捏过鞋帮。如此把地上的草鞋全都侦察了一遍。嘴角再一撇,开言讥讽:
“你这草鞋,鞋底太光滑,鞋面密实不透气,这都是病!这鞋怎么卖?说来听听!”
邵勇捏着鼻子,没让自己的怒火喷出来。脸上赔笑,道:
“大号八角,中号五角,小号三角。”
邵勇看出枣核脸不是个善茬儿,故意把价格向上做了浮动,留出杀价的空间。枣核脸听了,却囔起来:
“你当卖金鞋呐!这么贵!原看你大老远来的,不容易,打算捧个场子,你却漫天要价,以为老娘聋啊?瞎啊?还是傻?你留着做种下崽吧!老娘不要了!”
“大姐,那您看多钱合适?”邵勇不想打了生意。
“不论大小,二毛一双,我全包了!”女人想捡漏。
“大姐!我不批!”看破女人用意,邵勇稳住心神。
“小伙子,你什么态度?有像你这么做买卖的吗?给价就是诚意!还你不批!就你这堆烂草,等着糟粪吧!”
枣核脸没捡到便宜,一甩袖子,气哼哼转身走了。假装走出几步,见邵勇没有叫,瞪圆三角眼,狠狠地盯着邵勇,似乎要在邵勇的脸上剜下两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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