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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皑知道这日蒖蒖的行动,处理完公务便信步至鹿鸣楼来观看。彼时围观者已散去,而蒖蒖仍与那文士在院内叙谈。赵皑见蒖蒖与那人聊得容光焕发,满面笑容,顿时有些不悦,咳嗽一声,缓步走向他们。蒖蒖侧首见是他,笑着请他过来与那文士见礼:“这位是曾之谨曾先生。”
曾之谨听说赵皑身份,立即躬身长揖,赵皑也迤迤然还礼,而面上仍是淡淡的。曾之谨很快告辞,蒖蒖送他至门外,不忘反复邀请:“明日鹿鸣楼的宴会,曾先生一定要来呀。”
待她回来,赵皑问她何故对曾之谨如此热情,蒖蒖把今日之事说了,又道:“曾先生家学渊源,他祖父的兄弟曾安止是熙宁年间进士,感叹于当时士大夫只乐于写书论花木,而轻农事,便自己写了一部论稻禾的《禾谱》。曾之谨先生也潜心研究农事,对选种、种植都很有心得,如今在写一部论述农器的《农器谱》。清浔邀请宁国府拥有大量田地的乡绅明日来鹿鸣楼赴午宴,我便请曾先生同来,向他们传授些农事知识。明日你也来吧。”
赵皑迟疑道:“明日公务繁多,不知能不能过来……”
“一定要来。”蒖蒖告诉她,“清浔与乡绅们说你会出席,他们才都答应来的。”
次日的午宴,趁着乡绅济济一堂,卫清浔故意向赵皑问起圩堤修筑状况,赵皑将工程进展介绍一番,卫清浔又道:“我近日也在惠民圩买了一大片田地,那块地原本有自己的私圩,但年久失修,如今到处是缺口。不知公圩修筑得是否足够坚固,我们是否静待公圩修好就行了,不必再为圩内田地修私圩?”
赵皑道:“公圩虽然坚固,但为防万一,你们最好还是为圩内私田再修一道私圩,如此若遇上大洪灾,就算洪水漫过公圩,内部还有私圩保护田地,这双重防护,足以令田地旱涝保收。”
卫清浔笑道有理,当即表示要为自己的田地修私圩,赵皑亦含笑表示一待她修成,将公开嘉奖。在座乡绅顿时坐不住了,纷纷附和,争先表态,都说愿意为自己田地修私圩。蒖蒖旋即问卫清浔:“我看楼主买的那块地附近是新近被佃户认领耕种的荒田,他们肯定拿不出钱来修私圩,不知楼主能不能帮帮他们,把这一片也顺便修了。”
“这有何难。”卫清浔笑道,立即命人取来惠民圩的地图,提笔一勾,把自己田地附近那一片的荒田也圈上,“就按这路线修吧。”
这下众乡绅不敢唯她马首是瞻了。私圩虽不如公圩高宽,花费要少很多,但若要连附近的荒田一起修,也是一笔巨款,于是众人或相顾无言,或眼观鼻鼻观心,都不再开口。
卫清浔偏偏把地图推到近处的王员外面前,指点着说:“我本想把这条线再划过去一点,但一看,那边快到王员外的田产了。以员外的实力,难道还需要我这晚辈管邻近田地之事么?我把私圩修到员外田产附近,倒怕人说我年轻不懂事,故意到员外跟前炫耀。”
王员外只好尴尬笑道:“那片荒田邻近老夫田产,也是有缘,理应由老夫顺带修筑私圩。”
言罢也提笔,圈出了自己准备修的范围。
其余乡绅见状,当着赵皑之面,也不便继续沉默了,一个个相继画圈,把公圩内荒田的私圩认领殆尽。
见此结果,赵皑心情大好,笑着举杯向众人道谢,又把曾之谨介绍给他们,推杯换盏之余,引导着众人向曾之谨请教选种及选择新奇好用的农器之事。大家逐渐放开胸怀,相互祝酒畅饮,直到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事后赵皑问蒖蒖,是不是她劝卫清浔修私圩田的,蒖蒖道:“她先看出我公开做面食意不在赚钱,询问我目的。我说钱赚到一定量以后就不再影响自己生活,只是账簿上不断增加的数字而已。她已经成宁国府首富了,钱多一点少一点其实关系不大,但若用部分用不上的钱来做做好事,造福百姓,则是行善积德的行为,会有福报。而且,使更多人活得安定富足,不比自己多赚些用不上的钱更显得有成就么?她觉得有道理,我便顺势建议她修私圩了。不过设这宴会让乡绅们也出钱修圩,是她自己想出的法子。”
次年四月,惠民圩工程过半,圩内的荒田已开垦不少。将近小满时,赵皑来邀蒖蒖同往惠民圩,看看去年冬天种下,而今即将收割的小麦。
两人各乘一马,沿着修好的圩堤,驰向金色麦田处。一路惠风和畅,堤上杨柳依依,圩内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此起彼伏,泛起的麦浪映着太阳呈出一层柔软辉光。
他们在一片一望无垠的麦田边停下,赵皑一指麦田,对蒖蒖道:“这片麦田的主人本来只想种双季稻,冬天预备偷个懒,睡过去,但吃了你做的面食,又见万人争购面粉的盛况,终于改了主意,赶在最后关头找人翻耕播种,种麦越冬。”
“他运气不错。”蒖蒖笑道,“去年到今年都风调雨顺,还降了瑞雪,麦穗长势好,他必定会赚得盆满钵满。”
赵皑亦笑道:“不知这些麦穗里有没有两歧麦。若一株麦上长出两个穗头,会被视为祥瑞,是时和岁丰、海晏河清的象征。”
“我们去田里找找?”蒖蒖建议道。
赵皑笑而颔首。于是两人将马系在堤柳上,沿着阶梯下至麦田中,开始寻找两歧麦。弯腰细寻良久而不见,蒖蒖站直拭拭汗,失望之下怅然望向远方,却闻身后的赵皑扬声道:“那里好像有!”
蒖蒖回首一顾,果然见赵皑面前不远处一株麦上似乎长着两个穗头,立即笑逐颜开地疾步赶过去,但行动间忽然感觉到踩到了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低头看去,顿时吓得魂不守舍:踩到的竟是一条蛇,此刻已经盘旋而上,缠住了她的小腿。
听蒖蒖一声惊呼,赵皑迅速过来,见状想也不想,一伸手便把蛇生生从蒖蒖小腿上拽下,而他握住的是蛇身中段,那蛇挣扎着回首缠着赵皑右手,霎时咬了他手臂一口。
赵皑左手将蛇扯下,抛在田中,右手抽出佩剑,连挥数下,把蛇斩为几段。见蒖蒖面色煞白,安慰地朝她一笑,道:“田地里的,多半是水蛇,不碍事的。”
蒖蒖过来细看那蛇,见它背部黑色,身上有白色横纹,并不像无毒的水蛇,顿时忐忑起来,托起赵皑的手,查看伤口。
赵皑仍然微笑着说不痛,但不久后蒖蒖即发现他右手似乎动弹不得了,伤口也渐渐渗出血来。蒖蒖焦虑地看看四野无人的周围,既担心又难过,两滴泪夺眶而出。
“没事,一点也不痛,只是手有点麻木……”赵皑仍在试图安慰她。
蒖蒖见眼下只能自救,当机立断,取出手巾将他伤口上方的手臂扎紧,减缓毒素沿着血脉上行,然后双手握住他的手臂,低头含住他伤口,去吮他伤口内毒血。
赵皑立刻想把手抽出来,但蒖蒖全力把住,不许他缩手,坚持一口一口将伤口的血从深色吸至鲜红才放开他,掉头将口中残血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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