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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刚落音,方才出言轻薄的人便啊了一声,摸着自己不知何时少了一大半的鬓发,惊骇收不出话。美人笑道:“奴家今日得遇故人,心情甚好,不愿见血,你们还是好自为之罢,免得等会我的故人不搭理我,你们就要倒霉了。”他们说话之间,沈峤已经头也不回离开客栈了。“你到底是谁!”那个被削去半边鬓发的人色厉内荏喝问。美人却不屑再与他们周旋,身形一动,原地就只余一阵香风了。“奴家小牡丹,这名字好不好听呀?”言犹在耳,众人相顾变色:“合欢宗白茸?!这妖女怎么也来了!”白茸出了客栈,眼看前方之人只剩下遥遥一个背影,不由咬牙,运起轻功追过去,嘴里喝道:“沈峤,你给我站住!”不知是不是听见她的话,前方身影终于停了下来。沈峤转身,轻轻叹了口气:“请问有何指教?”白茸自小在合欢宗长大,见识了世间最险恶的人心,最污秽的嘴脸,她觉得自己早已练就铁石心肠,凡事不为动容,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沈峤看见自己的无奈与不愿,一股强烈的委屈之意忽然涌到心头。“沈道长可真是翻脸无情,当日你在白龙观藏匿,我等奉师命前往搜寻,若不是我帮你拖延了时间,你如今还怎么能活着站在这里?你所谓的知恩图报,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她见沈峤不说话,禁不住微微冷笑:“难不成沈道长将那两个道士的死也怪到我头上了?当时我门中长老就在一旁,萧瑟更虎视眈眈等着抓我的错处,你要我为了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将自己给搭上?”沈峤摇摇头:“当日的事,我的确要多谢你,但竺兄和初一,也的确是死了,这是合欢宗造下的孽,冤有头,债有主,我迟早会向他们讨还,许多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再纠结谁对谁错,并无意义。”白茸咬住下唇,沉默片刻:“我听说你拼着一身功力尽失,要与我师同归于尽,结果被我师重创,差点没命,你,你现在还好吗?”沈峤:“还好,多谢你的关心。”白茸:“师尊也伤得不轻,他担心元秀秀趁机落井下石,便独自寻了个隐秘地方练功,谁也找不到。”沈峤:“连你也不知道?”白茸惨笑:“怎么,难道你觉得他会信任我?”沈峤虽知她这番作态十有八九是想令自己同情,却也的确说不出狠话来。白茸柔声道:“我知道你想找师尊报仇,不过现在别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知道,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现在的你,还远远不是师尊的对手。”沈峤点点头:“多谢相告,但我现在暂时没有找他的打算。”白茸:“那你想找谁?你想去吐谷浑王城参加蟠龙会?你想救晏无师?”她生性冰雪聪明,自然很快就能猜出沈峤的来意。见沈峤不答,白茸叹了口气:“沈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晏无师固然武功绝顶,天下少有人能敌,但在当世五大高手的围攻下,他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断无生还之理?再说他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能不计前嫌,别说是人,就算一只小猫小狗,也会记住再三伤害自己的人,下回再也不敢靠近罢?你对他用情当真就如此之深么?”沈峤蹙眉:“为何一定要有情才能去救?”白茸:“既然无情,又何苦搭上自己一条命?你现在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五,不说是你,晏无师不行,我师尊不行,就是祈凤阁再生也不行,九月初九蟠龙会,但围杀之日却是初八,今日已是初五,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见沈峤默然不语,她向来带笑的容颜难得也多了几分嗔意:“难道你就不明白,我不想看着你了去送死!”白茸对他有好感,沈峤不是木头,自然能感觉得到。像白茸这样事事利己的性子,她不可能因为喜欢沈峤而为他付出性命或者叛离师门,她甚至也不会为了沈峤忤逆师长,在力所能及,不伤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她愿意为沈峤提供一点方便,帮点举手之劳,这对她而言,这已经是殊为难得的事情了。但她并不理解沈峤,沈峤也无意多作解释,他不想让白茸误会,两人若从一开始就泾渭分明,对她反而是好事。“多谢你的劝告,但我还是得去。”他注目白茸,“合欢宗在外人看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险之地,但于你而言,却如鱼得水,乐在其中。”白茸:“说到底,你还是瞧不上我这样的妖女。”沈峤摇摇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知你不甘于只当合欢宗内一个普通的弟子,我也无权要求你,只望你多多珍重,不要变成霍西京或桑景行那样的人,你与他们不同。”一句“你与他们不同”,让白茸忽然觉得眼眶酸胀,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嫣然笑道:“那你可以时时在我身边看住我,督促我不要成为那样的人呀!”“对不住。”沈峤只说了这三个字,便转身离开。白茸顿足:“沈峤!”然而天阔虹影,渺渺如鸿,足下无尘,对方转眼便已在几丈之外,道袍广袖飘摇,渐行渐远,终不再回头。……吐谷浑王城,伏俟城,九月初八。西域终年多风沙而少雨,但今年却有些稀奇,入秋之后,连着多天细雨连绵,常年蒙尘的王城建筑仿佛都变得焕然一新。受中原文化影响,吐谷浑贵族王公说汉文用汉字,甚至汉家衣裳也大行其道,加上蟠龙会将近,城中多了许多中原人士,乍看上去就像回到长安。城外有一避雨亭,名曰阴阳亭,不知何年何月所建,只因左山右水,亭子正好处于山水之间,恰如阴阳分界。亭子仿中原风格而建,只在飞檐亭角细微处可见异域风情,因年岁久远,连阴阳亭三个字都已经剥落许多,黑色颜料之下,露出属于木头的原本色泽。晏无师在亭中负手而立,不知站了多久。他的目光望向亭外,姿态颇为悠闲,像是在赏雨,又像是在等人。远远的,润草湿木之间,出现一个人。那人一身缁衣,脑袋上半丝头发也无,脸庞俊美之极,眼角却隐现风霜,他一手撑伞,正缓步朝这里走过来。“阿弥陀佛,晏宗主别来无恙?”他的声调一如闲话家常,却清晰入耳,不因距离而半点减弱。晏无师淡淡道:“出云寺一别,你头发还是长不出半根,可见平日劳神苦思,过得很是烦闷啊,当个安安分分的和尚,对你来说这么难吗?”听出话语里刁钻刻薄的讽刺,雪庭禅师微微苦笑:“晏宗主还是这样说话不饶人!”晏无师:“约我的是段文鸯,为何出现的却是你,莫非堂堂前周国国师,也自甘堕落,与突厥人勾结在一块了?”雪庭禅师:“晏宗主重出江湖,便搅得江湖天下腥风血雨,不得安宁,依贫僧看,你还是寻个地方,专心参悟武功来得好,以免在你手中,造出更多杀孽。”晏无师哈哈大笑:“我素来最讨厌你这秃驴满口佛理,你今日倒学聪明了,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好!”雪庭禅师低眉敛目:“佛有劝人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对屡教不改之人,却也有金刚雷霆之威,对待晏宗主这样的人,佛理说尽又有何用?只能以武屈之,以杀止杀。”晏无师:“让我来猜猜,你与段文鸯相约过来围杀我的原因,宇文邕不肯重用佛门,你便派人向突厥渗透,日复一日,引得佗钵可汗也信奉佛教,但突厥人本性如狼似虎,佛门终究影响有限,你没有办法,只能将注意力放回北周。”“宇文邕对佛门忌惮颇深,就算你灭了浣月宗,他也不会重用佛门,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杀了我,然后再杀宇文邕,拥立太子宇文赟登基。宇文赟与其父不同,他对佛门好感甚深,也不枉你这些年一直在他左右吹风,只要他掌了权,佛门在北周就又能恢复往日风光了。”雪庭禅师口喧佛号:“宇文邕杀伐太重,劳民伤财,非明君所为,对齐一战,更是举国劳心劳力,百姓迟早不堪重负。”晏无师饶有兴致:“这么说,你觉得太子宇文赟才是明君了?”雪庭禅师只道:“太子佛根深厚,佛心通透,与佛有缘。”晏无师悠悠一笑:“宇文赟那个样子,你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真是不容易,不就是想杀我吗,放马过来,段文鸯呢,让他滚出来!”伴随着他话音方落,半空传来朗朗一笑:“晏宗主如此狂傲,就没想过今日有可能是自己的死忌么?”作者有话要说:老晏出来啦,以一敌五拉开序幕,大王喵要上飞鸡了,先写到这里,明儿如果能上网的话就继续,么么哒~快为我在鸡场还不忘码字的可贵精神鼓掌!☆、54|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大王喵在酒店大堂吃了一小时风发出来的!这里到处信号差到蛋碎,幸好热带风还不算冷,吐血留字!晏无师哂道:“老秃驴,你的武功被人捧为天下前三,杀我却还要拉段文鸯帮忙,你自己觉得丢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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