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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有悠扬的乐曲自两处的楼台处传来,伴随着人群的来往以及商贩的吆喝,不经意间便营造出一副太平盛世的图景。
桑岚缓缓收紧置于膝上的手掌,半晌后缓缓吁出一口气。
疼痛使他终于升出点儿真实感——这儿不是漠北,不是生他养他的那片故土,而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王朝,它繁华、鼎盛,有着与漠北截然不同的风光。
沉思之际,马车停稳,门外传来一声恭敬的轻唤:
“殿下,王府到了。”
桑岚收回神思,坐直了身体,微微清了嗓子才低声回道:“好。”
他不知道寻常女子应该作何姿态,但思及往日里阿姊表现得并不娇弱,下车时便并没有在意一旁的婢女伸出的手,径自下了马车,倒叫那迎接的婢女微微一愣。
直到站稳以后,桑岚才想起此时自己头上正盖着盖头,于是便欲盖弥彰地将手搭上了女婢并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轻咳一声,“抱歉,有些着急了。”
且不说未来王妃的道歉一个小小的女婢是否受得起,光是这话中的含义就分外地惹人深思。
——着急什么?着急嫁予这病弱的彧王么?
桑岚没管自己这句话给旁人留下怎样的冲击,只由人引着缓慢踏入了王府。
进到这儿,就真的是半点退路也无了。
*
是夜。
布置得简雅却不失礼数的婚房内,月色轻拢,烛火摇曳。
经历了漫长的行路后,饶是桑岚也忍不住有些疲惫,但他仍强打起精神,思索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应付他那位名义上的“夫君”。
但他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来人,反倒是堆积已久的疲倦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涌现上来。就在他即将忍不住阖上眼皮之际,门口处出一声细小的轻响。
“吱呀”一声,犹如细雨拂过梧桐,微若无声,桑岚却警觉地动了动耳朵,立马坐直了身体。
房门被人自外部打开,先传来的是一阵轮子碾过地面的细小声响,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略显急促的轻咳。
桑岚盖头下的一双长眉微微蹙起——看来这位彧王,确实传闻中所言那般,病得不轻。
车轮行进的声音至他身前便戛然而止,来人并没有立刻开口,似乎在沉默地打量着他,几息之后,他才听见这人低声开口:“抱歉。”
桑岚一愣,还没等他从这声道歉中细想出七八种答案,便又听见这人开口。
“孤身体乍然不适,便服了些药休息着,这才来晚了些,烦请王妃见谅。”
来人语调轻缓,许是长久咳嗽的缘故显得有些沙哑,初听时只觉得说的话温和有礼,但细品之下却能察出点久居高位之人所独有的雍容华贵。
桑岚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倒宁愿对方整晚都别出现。
于是,谢流庭便见到眼前的“娘”沉默地摇了摇头。
温润的眉眼间泄出一丝意外,他原以为漠北的女子生性泼辣,让人久等,更何况是婚之夜,就算是身为王爷大抵也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这位公主殿下倒是意外地宽容。
事实上,桑岚确实也不是什么稳重的性子,但因着怀揣秘密在身,加之又是陌生的国度,便也只能耐下性子,扮出副懂事的做派。
只是他表明态度后,那位彧王又不知因何而陷入了沉默,重开口时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清浅的笑意。
“那么,孤可以掀盖头了么?”
桑岚来时按照规矩身着大晟女子出嫁时的嫁衣,样式极其繁复,头上还戴着华贵的凤冠,先前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许久,此时想要点头回应时才现自己的脖颈早已被压得僵直生疼。
为了避免出糗,桑岚缓了口气,迫不得已闷声应了个“嗯”字。
纵使刻意控制,他的嗓音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玉润珠圆,反倒是透出点模糊性别的清亮。
谢流庭握着喜秤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紧接着手腕微动,杆尖抵上喜帕的一角。
盖头掀开,面对着的两人具是一怔。
透过满室明亮的烛光,桑岚第一次看清了这位传闻中的彧王殿下。他原以为这位久病缠身的五皇子估摸着应是副面无人色的病鬼模样,但其实不然——
眼前的男人生得一副极其俊美的温润公子模样,眉目深邃俊朗,一双狭长的凤眸瞳色极深,细看之下宛若深冰之下的寒石,独独肤色冷白,唇色亦是极浅,隐约透出些抱恙之气。
对方半倚在木制的轮椅之上,意外地并不孱弱,反而清隽挺拔,握着喜秤的那只手瘦削苍白,掌背骨节的纹路微微撑起,隐现出脉络分明的青筋,手指修长,倒是显出些冰雕玉琢的漂亮。
桑岚不过看了几眼,在现对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后便飞快地垂下眼眸,继续做出一副出嫁女子的娇羞模样。
反倒是那位彧王,望向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直白,就算他刻意不去看也实在是无法将之忽视掉。
谢流庭置于膝上的双手微微交叠,抬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漠北“公主”。
“少女”小麦色的肌肤在金色烛火的照耀下显出犹如蜜糖般莹润饱满的光泽,眉若远山,桃花瓣状的眼眸是清澈的湖碧色,烛光跃动间映出点波光粼粼的山河。唇似点朱,在这张称得上是浓墨重彩的脸庞上并不显得喧宾夺主,反倒将之衬得愈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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