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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您回来了。”门口的保安队队长微笑着与她打招呼,抬起栏杆,放行她所搭乘的新款夏利牌出租车。林森柏住的房子,位处源通地产开发的一个大型别墅区中心,因为有人工湖景又有人工山景,还附带了一个占地五亩的花园,所以标价极高。高到小区里别的房子都安安稳稳地卖出去半年多了,这栋“帝王耗死”还无人斗胆问津。当时有人劝林森柏降价,林森柏却把两眼一瞪,拍桌道:“咱们做楼的,只有涨价,没有降价的道理!”确实,那栋作为社区标志的仿哥特式建筑已经成为本市人民茶余饭后的一项大谈资,绝对不能降价。林森柏曾自恋地以为那么别出心裁的建筑风格,必定为人称道,后来深入民间后才晓得,人家说的和她想的根本就南辕北辙——您想啊…哥特式大宅,放在一个湖光山色的现代节能型大幅玻璃建筑群里,尖顶洞梁,多合束柱,花窗玻璃…像不像皇宫那都两说了,乍一眼看去,像鬼屋是肯定的,再加上旁边围着的五亩地花园,一到晚上,树影憧憧,楼影森森,不时有乌鸦飞过,留下几声惨叫,夏夜还会有几只蝙蝠低空盘旋…活人敢往里住吗?终于明白过事儿来的林森柏,晓得卖是肯定卖不出去了,空着也不现实,干脆,自己用得了。于是她卖掉自己原先住着的三层阳光小别墅,收拾铺盖卷,搬进了举世瞩目的“帝王耗死”中。的士司机收钱她车钱时,瞥了眼她的房子,问:“您住这里边啊?”“嗯。”林森柏冷脸,已经知道司机要说什么了。果然,司机抿起了由于龅牙而极难闭拢的双唇,屏住呼吸,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很快变为猪肝色,最后终于忍不住地喷笑出来,“怕、怕、怕,怕不怕?”林森柏满头垂黑线,刚想喊关门放狗,却发现自己连狗也没养,家里活物,除了自己就是两只乌龟,还是可以吃肉的那种山龟…“我是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她很酷地说完,下车,重重地甩上车门,乓一声,那司机心疼得直咧嘴抽冷气。“一群没品的家伙。”她边输大门密码,边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谁当初坚持建了这幢连她自己也不想住的房子。门开了,她叉腰环视四周。看,我这五亩的庭院多气派,谁能像我爱种啥树就种啥树,爱种啥花就栽啥花?!谁家院子里能种得下五棵三十年树龄的小叶榕!谁家院子能满路种桃花芯树!哼,还说我的房子不好,通通没眼光!瞧我的尖顶,瞧我的拱门,瞧我的大窗!林森柏抬头去瞧自己家的彩色玻璃大窗,恰好有只蝙蝠从窗棱下飞出,吓得她猛出一身冷汗。好吧好吧,做人莫装吡,装吡遭雷劈。她掏出钥匙,摇头叹气。房子建剉了就别想让别人来替咱埋单,自己造的孽自己忍着吧。家里咋样了?她推开高大的弧顶门,突然一股寒气袭来,她早有预备地向后退了两步,放眼望去,三百平米的大厅除了中间约近一百平方的天井里有光线,其余的地方均是乌漆麻黑,清洁公司刚给地板打完蜡,以至那些平躺在地任人践踏的大理石们此时全都闪着瘆人的青光。嘶…林森柏打个寒战,缩着脖子走进自己家,身后带自动闭合器的对开大门嘭地关上,她嘴里边喃喃阿弥陀佛,边轻手轻脚地步上台阶。“baba、aa,你们还好吗?饿死没?”她钻到桌子下面揪出正在睡觉的两只大山龟,一臂夹起一只,发现它们并没有明显变瘦,便带着他们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根放得有些发干的小胡萝卜,一盒猫罐头,一盒狗罐头,摆到大山龟面前,“今天想吃什么,自己挑。”两只乌龟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只爬向胡萝卜,一只爬向猫罐头。“baba,你原先不是最爱狗罐头的吗?怎么最近开始吃素了?”林森柏看着正一点点被乌龟吞掉的胡萝卜,想起自己好久没吃药了,赶紧抄起手边装维生素a的瓶子,哗啦啦往自己嘴里一顿乱倒,好在那是个带限量孔的专用药盒,家政工人替她提前准备好几粒,她就只能倒出几粒,否则她就算不吃中毒,也非把自己噎死不可。水…虽然没噎死,但那种小剂量的药片十几粒挤在嘴里也足够让她觉得难受了,打开冰箱,里面能成为液体的,仅有液体面包,矿泉水她一直忘买,只好拿个杯子接自来水喝。“吃完饭自己钻龟洞去阳台尿尿晓得吗?别撒在家里,臭哄哄的,熏死你两。”她盯着两只龟威胁道。放下杯子,林森柏看看表,五点差十分,走路去接端竹下课刚刚好。端竹的学校与林森柏的住地离得很近,徒步只需二十五分钟,端竹五点半下课,她要想在校门口堵到端竹就必须马上锁门走人,她正准备这么干,厨房的门突然在她背后被不明物体叩响,三声加两声。“师烨裳,你要吓死谁啊!”林森柏猛转头,见师烨裳正双手环胸地朝她笑,气不打一处来地冲过去,揪住师烨裳的领口,用力摇,“说多少次,进来的时候要在门口大喊一声,别不声不响地出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环境只适合住吸血鬼的!”“你什么时候加入密党了?我怎么不知道?”师烨裳将钥匙圈套在指头上转来转去,眼睛不看她,反是盯着乌龟屁股,“我以为你早就忘记家里还有对爸妈了,所以过来看看。”师烨裳对动物们很有爱,大到老虎狮子,小到蛐蛐仓鼠,通通有爱,可惜她自己手太潮,养啥死啥,本来一家小动物,最后被她养得死剩一只边牧。林森柏放开师烨裳,不怀好意地问,“该不会是席之沐又上晚班吧?你也至于怕她怕成这样吗?连回家睡个觉都不敢。”煤气关了,水龙头关了,真空电闸盒闪绿灯,乌龟还在吃饭…应该没事了。她做个楼上请的手势,看戏般瞧师烨裳默语扶额的样子。“你…是不是要回华端竹那儿去?我送你?”师烨裳无力地将头搁上她的肩,哈欠连天,眼泪滑到嘴角后垂直落体,滴在林森柏的衬衫上,“你家那么静,不用来睡觉都可惜了。”“您老人家到底是想不想送我?别刚说要送我,转头又说想睡觉啊。”虽然知道师烨裳从来都钟情她这处适合闹鬼的房子,每每失眠都会到她这儿“借宿”几天,但这也太过分了吧?虚伪也要虚伪得稍微着调一点成不成?继续打着有辱斯文的哈欠,师烨裳一边抹泪一边立正站好,脸上委屈得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我可以送你过去,然后再回来睡觉的,真的。”这叫什么…林森柏面肌抽动,双手握拳,看着师烨裳那张欠揍的嘴脸差点就一圈挥过去,这叫欲盖弥彰知道吗?欲盖弥彰!麻烦你虚情假意也装得稍微像真一点好不好?!不要那么直白地虚伪呀!“死一边去!老娘自己长腿,会走!”林森柏被她气得汗毛倒竖,抬腿就走,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了这种随便说点什么就能把她搞疯的人,但她的脚还没朝楼下迈两步,肩膀就被人抓住了,“干嘛?”你还想干嘛?!只见师烨裳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十几张a4打印纸,捂着嘴,泪色迷离地伸到她面前,“仙显忽…”不指望像毒瘾犯了般一劲儿猛打呵欠的瞌睡虫能将话说清楚的林森柏果断地接过那叠纸来自己看,“我说你是真帮我假帮我?这种东西拿来给我看,”当头几张还是国外xx中学的交流学生申请书,到后几页怎么就变华端竹的家谱以及华端竹的父亲近况回馈了,“你这不是逼我当坏人呢嘛?”“你好人,好人别怨啊,怨完别看啊,看完别做啊,做完别赚啊。”师烨裳说完,摆手朝楼上走去,留林森柏一个人站在楼梯口对着一堆资料发愣。第二篇直奔主题的二零零五23——咱——熬了一天,终于到下班点,可做完考勤验证,汪顾还不能走。办公桌上堆着一摞历年来职员们每季度手写一份的叙职报告,她必须通过那些资料预选出合适的内管人选,还不能用ctrl+f找关键词。师烨裳四点就闪人了,临走还非气死人不偿命地跑来向她交代:“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拜托你。”汪顾能说啥?只能怨自己生不逢时,命苦不能怨政府,点儿背不能怨社会,碰到这种上司,害她连升官发财的喜悦感都少了,兜里装着上个月领的工资,却死活花不出去。好容易看完一半,把一些拉拉杂杂的相关讯息录到电子文档中,捧着肚子的汪顾开始烦躁起来。好饿…肚子咕咕叫,脑汁都快熬干了…她看表,快十一点。这时候出去,应该还有饭吃,至少楼后面的夜市大排档还开着。用镇纸压住桌上摊开的文件纸,汪顾翻出手袋里的钱包和钥匙,正准备走,手机突然开闹,一看,居然是那个害她不能回家的罪魁祸首。“师总,”她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带埋怨,“是,我还在公司。”电话另一边的师烨裳舒一口气,“那就好,我想找现任人力经理近三年间的叙职书,不知道在不在你那里。”说完,她抬手敲敲面前厚实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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