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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三尺剑,正一四海,西番南蛮,袭我衣冠,殊方异类,为我臣吏!
这行字提醒了他。李灵钧也来了气,将书册合起,重重地拍在案上。
回到席上,翁公孺正在和人觥筹交错。满座的紫红两色袍服,他一个布衣,倒也毫不退缩,新收的名剌揣了满怀,看样子,谋官这事,简直不用蜀王再赘言。
酒喝得颧骨带赤,翁公孺余光一瞟,李灵钧已经去而复返,盘腿坐在酒案前,默默盯着金瓯里荡漾的酒液,别人来敬酒,也浑然不理,好像灵魂出了窍。
少年人鬼鬼祟祟,失魂落魄,还能是为了什么?他是亲眼瞧见了皇甫家的马车在阍房外。
暗自地叹息,翁公孺倾身问李灵钧:“郎君,在想什么?”
“没什么。”李灵钧摇头,灌了一大口酒,剑眉锁得更紧了。
翁公孺笑一笑,按住李灵钧的金瓯,没有量的人,喝醉了酒要露丑的。他声音温和了,带点调侃,“你是不是在想,女人心,海底针呢?”
“翁师傅,你放心。”李灵钧把翁公孺的手推开,有内侍经过,他要了一盏饮子,“我不会喝醉。”他很能自持,一盏沁凉的三勒浆下肚,压住了那翻涌的心绪,他转过脸来对着翁公孺——翁公孺在朝廷和蜀王府,都是个微不足道的局外人,李灵钧不怕在他面前直抒胸臆,“翁师傅,我只是觉得,女人真是麻烦。”
皇甫南,那可是个麻烦至极的女人!翁公孺讪笑,“郎君何须气馁?以你的地位、气度和相貌,难道还会有女人看不中你?即便她嘴上说看不中,那也一定是口是心非,扭捏作态而已。”
李灵钧望着空荡的杯底,沉默不语,半晌,顽皮地一笑,说:“你好大年纪了,都没有成婚,说的话也做不得准。”
翁公孺哈哈大笑,“我正是觉得女人麻烦,所以才没有娶。但我敢说,我见识过、打过交道的女人,比你只多不少。”为防流言,他侧过身子,把那些窥伺的目光都挡住了,“假如你心里想的这个人,是我知道的那个人,那我可知道,她最会巧言令色,把人耍得团团转!”
李灵钧桀骜地扬眉,“你知道是谁?”
翁公孺笑着捻须,“就是你从益州带回来,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子啰。”
李灵钧心里对翁公孺多了一分佩服,嘴上却不肯承认,“不是她。”随即又追问:“心里有我,却忽冷忽热,时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生怕被沾一点便宜,李灵钧想起被皇甫南推开的动作,犹自懊恼,“是为什么?”
原来如此,翁公孺暗笑,怕惹得李灵钧没面子,又忍住了,“郎君常打猎吗?”
“有时去。”
“那怎么还不明白?”翁公孺用牙箸在金瓯的边缘上敲得叮一声轻响,“会打猎的人都知道,不见兔子,怎好撒鹰呢?她想要什么,”翁公孺慢悠悠地横他一眼,“你给她了吗?能给她吗?”
还有句话他憋着没有说出口:知道给不了,就趁早撒手!
不过,看李灵钧那样子,也是色令智昏,要忠言逆耳了……翁公孺不禁又叹口气。
果然,李灵钧思索良久,坚定地摇头,“你说的不对。”
翁公孺“哦”一声,摆出个愿闻其详的姿势。
李灵钧却警觉地闭上了嘴,吝于再透露自己的心思了。
耳畔忽然一片哗然,是众官共同举起金瓯,要遥祝陛下圣安,李灵钧也立刻满面笑容地举起杯来,那幅收放自如的样子,让翁公孺也暗自心惊起来。
宝殿披香(十八)
夜阑人静,偌大的阁子,侍婢们都退下了,只有皇甫夫人坐在榻边,让皇甫南伏在膝头,替她仔细地篦头发。“每日千栉,血流不滞,容颜不衰。”皇甫夫人轻声说着,爱不释手地抚摸那一把顺滑如水的青丝,“这么好的头发,我可不舍得全剪了。”皇甫南仰起脸,望着皇甫夫人悲悯的面容,不禁叫了声:“姑母。”皇甫夫人颔首,默认了这个禁忌的称呼。昏黄的光晕笼着两个人,皇甫夫人抬起皇甫南的下颌,看着看着,忆起了往事,“昭德十年,你耶耶带你来京都,你才那么大一点,梳着两个丫髻,跑得又快,胆子也大,顽皮话儿一串串的。我就跟你姑父说,这是个美人胚子,也是个磨人精。”皇甫南听着,含羞地笑了。提及童年,她也出了神。“跟你比起来,你六兄都显得笨拙了,被你支使得团团转,”皇甫夫人声音越发柔和,没有嗔怪的意思,“我跟你耶耶说,不如就把你嫁到皇甫家。”皇甫南一怔,皇甫夫人也一声叹息,“可惜你娘不同意。我才知道,他们爨人,有个所谓乞骨的习俗。”皇甫南等不及她说完,“我阿耶……”皇甫夫人安抚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耶耶也答应了,一来是不想和云南王交恶,二来……”皇甫夫人犹豫着,一桩生离死别的惨案,想想就难受,还可能祸及皇甫家,她实在不愿提。皇甫南屏声静气地等了半晌,皇甫夫人才凑到她耳边,悄声道:“陛下那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要清算太子多年的恶行,你姑父也是冒着杀头的危险,透露给了你耶耶。也幸好他狠了心,把你送到了乌爨,不然,咱们段家,可就一线血脉也没有了……”皇甫南一把握住皇甫夫人冰冷的手,哀求地望着她,“姑母,我耶耶在姚州十年,从来没有和废太子有过牵扯。”“他那是惹了祸事,被贬到姚州的。”皇甫夫人面色冷淡了,“要不是西番人作乱,十多年前他就该死了。”宰相夫人见识多了朝廷里的惊涛骇浪,提到一个死字,已经很漠然了,“天家骨肉相残,总得有人去死。连太子都被废黜,赐了自尽,你耶耶又算得了什么?他不去死,难道要叫陛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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