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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次不同,导师没有再帮我改进术式,他为我提供了一个更直接的办法——直接去往术的本源。
“以我们的视角来看,利用术式调动力量即为术。但这种观测方式就像在水面上观望冰山,只能窥见一角,庞大的本体还在水下潜伏。而若是直接进入术式之中,则是直接在水下向上观看,整座冰山都将在你的眼前无所遁形。届时你可以轻易修改任何一条术式,整个术的所有可能性都会在你面前展开。”导师说。
“能做到这种事?”我惊讶不已。
尽管用了比喻导师的说法仍旧很抽象。简单的说就是将人的灵魂转化为能量,成为术式的一部分,直接从内部修改错误。理论上确实是可行的,但不会有人疯到去尝试,因为就算是最基础的术式它的内部也会是汹涌的河流,能量化的意识瞬间就会迷失其中,变成永远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可以的,我会教给你在术式展开中维持意识的办法,但即便如此这仍然非常危险。”导师严肃地说,随后又笑了,“但收获也一定非凡。毕竟上次进行术式展开的那个人,可是凭一己之力建立了北境的巫术体系啊。”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塞勒涅忽然问,刚才她一直坐在旁边不一言,我们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可以这么理解,通常的术式就像在纸上画长方体,你只能凭借想象去描绘它,去猜测画中的侧面与立面;而术式展开的情况下等于你直接进入了画中,正面、后面、顶面、底面、侧面全部排在你面前,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现问题在哪儿,并修改它。”导师这样对她解释。
“这样的话月神迷梦就能真正完成,完整的月神迷梦不用担心失控,植入的梦境不会与认知产生冲突,将会成为完美的造梦之术!”我兴奋地说。
“是这样……那真的很好。”塞勒涅喃喃道。
接下来的几天导师向我详细讲解了术式展开中可能遇见的各种状况,我仔细聆听着,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有件事要牢记,无论进行到哪一步,无论现在修正的术式多么重要,一旦有意识溢散的现象就必须中断展开,让意识回归本体,否则就永远回不来了。”导师严肃地叮嘱。
维持展开的方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五天下来我已经熟练掌握了流程,接下来就要到实践中去检验了。一年以来我如同死灰的心再次跳动起来,兴奋感充斥在我的胸膛里。长久的绝望终于迎来了转机,这让我欣喜若狂。
一同转变的还有塞勒涅,自导师提出术式展开的假设之后她的精神忽然变得振奋起来,每天都笑得如沐春风,看上去比我还有信心。导师那个简单粗暴的假设就像一剂定心丸,安抚了我们濒临崩溃的精神。
只有经历过绝望才会明白希望有多可贵,回过去的一年简直就像在地狱中行走。
那晚我复习完术式展开的流程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屋门,正好遇上在门口散步的塞勒涅。鬼神神差之下,我竟然开口邀请她去郊外走一走。
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萤火虫在我们身畔飞舞,青蛙和蟋蟀在我们四周鸣叫,草叶在脚上划过,逗得人痒痒。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走着。在过去的一年就连这样散步都是一种奢侈。
“你是怎么看麦克基德的船的?”塞勒涅冷不丁地开口。
那是一个很着名的历史事件,堪称南境最恶劣的犯罪之一。生于大约三百年前。麦克基德是一位哲学家,他坚称人是在生存竞争中存活下来的物种,道德则是在和平与安稳中诞生的奢侈品,若想迈过绝境,唯一的办法就是抛弃道德。只有放弃道德的约束,人类才能一次又一次的突破自我。
这种观点当然不会被主流认可,他在学术界处处碰壁,最后几乎混不下去。
但某天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艘无比华丽的大船,引来许多人驻足围观。他邀请了三百名围观者登上自己的船出海游玩。
乘客是他随机挑选的,既有富甲一方的商人也有一贫如洗的流浪汉,既有白苍苍的老人也有牙牙学语的孩童。他与这些人一同出海,在远离6地的时候忽然宣称这是一场实验。
他先对乘客们鞠躬致歉,然后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说他刚刚在船底凿了一个洞,而这艘船的载客上限是三百一十人,如果继续载着三百个人很快就会沉没。唯一活命的办法就是十分之九的乘客跳海,这样残破的船体堪堪可以载着仅剩的人回到6地。
听了他的话乘客们面面相觑,但只是当做一位哲学家的疯狂假设,并没有当回事。可麦克基德立刻转身跳进了海里。乘客们惊恐地来到船底观察,现那里果真有一个大洞,最多还有二十分钟船体就会完全沉没。
慌乱生了,人们先想到乘小船逃离,但立刻就现所有的小船都同样被麦克基德凿穿,这位疯狂的哲学家断绝了所有的生路。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像他说的那样——十分之九的死,十分之一的活。
没人能完整复述那艘船上后来究竟生了什么,幸存下来的人都或多或少的产生了创伤反应,不愿再回忆这件事。从模糊的历史记载中我们得知:
随着船体渐渐下沉焦虑也侵蚀着人们的精神,船上生了争执,从推搡再到殴打。船体没过三分之一时人们开始互相指责,没过一半时则有人崩溃哀嚎,再往后终于有人迈过了那条线,举起身边的人扔进了海里;于是真正的斗争开始了。
几乎每个人都丧失了底线,用尽一切手段把彼此推进大海,老人和孩子是最先被淘汰的对象,然后是女人,最后是壮年人的斗争。不想被淘汰就要淘汰别人,想要生存就要抛弃道德。几分钟前在嘴上或心里嘲笑过哲学家的人们,现在身体力行地体会着他说过的话。
据幸存者口述,唯一一个例外是位年轻的诗人,在破洞确认后他向大家鞠躬然后主动跳进了海里。
就这样当晚五点钟时,淹没到仅剩一个顶层的船回到了6地,带着二十七名幸存者。
这次事件震惊南境,以至于莱布颁了法令禁止私人拥有载客二十人以上的船只,这条法律运行了三十年才被废除。从此以后“麦克基德的船”成为了一句谚语,意思是难以决定却必须做的选择。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看着塞勒涅问。
“就是想起来了,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塞勒涅恳求着,“说一下好吗?”
“我认为……额,”我挠着头,“如果我在那条船上大概也会那么做吧。虽然事后会后悔是一定的,但是我并没有脱凡人的自信,既然那是非做不可的决定,那犹豫的过程就是在折磨自己。既然如此何不早点做呢?”
塞勒涅听后又不做声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起来,无言地继续走。
“塞勒涅。”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叫住了她。
“什么?”她没有回头继续走着。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终于要结束了,可以结束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只是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但还好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说我的感激、我的亏欠、还有我的愿望。这些年我欠了她许多许多,需要慢慢偿还。
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带着草木和她的味道飘过来。塞勒涅转过头莞尔一笑,把我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她说:
“恩底弥翁,我会去术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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