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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喽啰相貌（第2页）

其实第一次离开从小依恋的家、出来上学，一部分孩子适应得很慢，有的每天早上都在校门口拉着家长哭很久，有的要晚几周才正式来上课。记得我入学当时也感到不安，心里酸酸的，但为了装酷，还是直接潇洒挥手进了门。

无论课上答题还是课下活动，那女孩总是很笨拙迟钝的样子，感觉连美貌都打了折扣，在班上也并不受欢迎。

——除了叛逆期的少男少女和一意孤行的病态大人，一颗率真心灵的评判标准总是综合的、全面的。小孩子更喜欢才貌兼备的人，而不是虚有其表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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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被点到时，正玩命把鼓囊囊的书包往桌膛里塞——她是差点迟到了的，只不过后脚进来的老师不知道。

这下女孩坐也不是、站也站不起来，一阵慌乱狼狈之后，才终于勉强起身，站稳了脚。

她开口领唱，音色异常沙哑，节奏磕磕绊绊，调也不成调，真是对耳朵最糟糕的一次折磨。同学们的跟唱也稀稀拉拉、溃不成军。

果然到了下午，连老师都破例一天之内重选了一位领唱。

还好，我们的席仙鹤第二天就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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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从学前二班毕业，我都没当上一回领唱员，我的朋友富小晶也是一样。

小城虽小，人却很灵，漂亮得移不开眼的女孩很多，样子平平无奇者如我，也许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孤芳自赏、唯我独尊。

继被动等待母亲的接送、消极承受父亲的苛责之后，这又是一个无所作为的失败故事。

一种事实越来越明显了：我缺少勇气，从来不敢主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一味以思绪、以眼神去默默期盼、祈愿，那么自以为应得的幸福也很可能不会降临。毕竟，这是一个美丽而残酷的世界。

我本主角，可惜生了一副喽啰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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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那是一个幻想与现实还未泾渭分明的年纪，每个不甘平庸、渴望一种特殊的身份与使命的孩子，都能够在游戏中、在故事中、在日与夜的梦中，不断开展五彩缤纷的冒险和奇遇，心潮澎湃、名利双收。

小学时我最爱的纸面游戏，是模仿检查各班卫生。——就像儿时的过家家和纸飞机、游戏较匮乏年代的画图和ord一样，有趣味处皆是游戏，而趣味潜藏在人心。

我对这游戏的痴迷是有来由的。在二小，每天上午十点例行会有四人一队的高年级学长学姐，来各班检查卫生并记分。他们大都担任所在班级的中队长或纪律委员，一个个面容冷峻、行动果决，提醒仪容问题时态度柔和，但一点也不手软。

借用弗洛伊德的话，那是一种近乎“残酷无情的神圣冷漠”。

我怀疑各处的班主任均采取了与学前二班一样的选材方式，因为这些卫生检查员们无一不形容昳丽，完美得仿佛天降的神官，连手中的记分簿都似着黄金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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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当我尝试欣赏大理石雕像或宗教绘画的美时，以及看到电视剧《罗马》中面无表情的屋大维时，我的审美观一定在暗中调动小学时那令我惊为天人、心驰神往的一幕。

原来如此，外在的、形式的美除了会诱导人去联想其他一切美好的特质，美本身就能赋予无色彩的以色彩、非浪漫的以浪漫、无意义的以意义。

无论是大天使还是吸血鬼，是仙子圣女还是狐妖鬼魅，当权力与色相交织，人人皆难自持，只知想要，却分不清究竟想要的是哪一个。

故事性顿生，是凡俗、也是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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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我把各个房间想象成不同的班级，有模有样地拿着本子，为它们作卫生检查评比。

这种秘密的模拟让我乐此不疲，屡屡玩上一个小时不止。

可这始终只是一场白日梦：整个小学阶段，我最高只任过一纵列的小队长，负责七八个人的收作业等零碎事务，没有机会把大权在握的梦想写入现实。

离出风头最近的一次，是学校选一批品学兼优的学生到校门口值岗，但我站岗次日就遗憾地因为荨麻疹请假了。小城冬日能冷到零下二三十度，寒风中几乎像潜藏了妖魔鬼怪，而我很容易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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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以上这些纷纷落空的美梦，我最拿得出手的，还属学生的主业——学习。学前班时，我学业上就颇感得心应手，只是彼时没有成绩单，也就尚无用武之地。

不过，我有过一次印象深刻的小测验。

那天上午，全部三个班的老师忽然中断了一切授课，齐聚门外悄声谈着什么“数学竞赛”之类的字眼，之后各自拿了一叠试卷返回教室，命令我们清空桌面作答。

那种讳莫如深的态度，营造了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某人的气氛。

考试限时十分钟，试卷只一页，是四列密密麻麻的算术题。

我心想，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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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一向提前答完题、检查完、还半天无所事事的我，这回忙活到最后一刻，竟然还有几道题空着，卷子也蓦地被收走了。

这是我生涯中第一次感受到力不从心的震撼。

但一瞬，我瞥到老师手中好几份卷子上都是大片的空白，又稍稍放了心，甚至沾沾自喜起来，希望早日被选拔到更高的任务中去。

可奇怪的是，那张试卷从此石沉大海，连例行的判分返还都省略了。

真相只有天知道。那群牧羊人根本懒得给羔羊们作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