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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几人在人潮中慢慢穿行果然如柳云卿所言一到瓦官寺地界便见人群争相往寺门处涌。
寺前早有商贾支起摊儿吆喝买卖,便有信众受其吸引停车驻马伸头打量越将寺前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宋十郎七八岁上随他父亲前来江宁赴任算是在这里长大自觉对江宁的掌故最熟悉不过不免显摆对蔺知柔道:“两千贯文你可知这瓦官寺为何叫做瓦官寺?”
蔺知柔被挤得七荤八素着实佩服他的这份闲心,摇摇头道:“不知。”
宋十郎不由得意:“这瓦官寺建于东晋原是专管烧陶的官署梁朝又加造了瓦官阁寺里的斋点甚是精洁可口晴明时在阁上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俯瞰全城远眺江水可是惬意得很。”
蔺知柔看着乌压压的人群此刻再可口的点心也失去了吸引力。
宋十郎道:“今日人太多改天我带你来让寺主亲自招待咱们他与我阿耶常来常往,甚是相得。”
又乜了大师兄一眼:“卢十七,你想来么?偏不带你!”
阿铉懒得理会他,隔着他对蔺知柔道:“这寺里有顾长康所画的维摩诘像,很值得一看。”
那画像宋十郎也见过,原本也觉很好,但是一经大师兄称赞,他就觉得不怎么样了。
“那些画像不都差不多,有什么看头。”
阿铉嗤之以鼻:“那是你眼拙。”
柳云卿对蔺知柔道:“顾长康便是东晋顾恺之。”
蔺知柔恍然,这名字可谓如雷贯耳,她暗暗留了心,他日家人到了江宁,一定要带哥哥来看看。
他们说着话,一寸寸地往前挪,耗了半天,总算挤过了瓦官寺附近,道路一下子通畅起来。
柳云卿看着蔺知柔脸色疲惫,便决定先找地方用饭。
今日士庶倾城而出,城内的食肆酒楼生意格外兴隆,他们问了几家都称没有空座,最后还是宋十郎领路,将他们带到相熟的酒楼,靠刷脸争得一席之地。
节度使公子大驾光临,店主不敢怠慢,亲自将他们延入二楼一间临轩的雅座,越过雕花朱槛望出去便是蜿蜒流淌的秦淮河。
待众人围着一张大方食床坐定,店主只识得宋十郎一人,但他极擅察言观色,一看这几人衣饰不彰而气度不凡,便知不是一般寒士,又见宋十郎对那弱冠之年的青衣男子恭敬有加,越竭尽奉承之能事,一边殷勤奉茶,一边道:“不知几位郎君能不能用酒肉?
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信佛,宋十郎更是无肉不欢,当即道:“能用能用,好酒好菜尽管上来。”
店主又道:“敝店近日从长安请了个厨子,新创了几样菜式,难得贵人光降,正有劳几位品评一二。”
宋十郎最好吃喝享乐,一听有新菜式,立马来了兴致:“哦?都有些什么稀罕物事?”
店主人躬身笑答:“宋公子见多识广,小的哪里敢卖弄现眼!
“只不过这厨子原是上京翠云楼掌勺,年年给新科进士办烧尾宴,手艺还算过得去,拿手的有一道状头糕和一道翰林羹,滋味如何且不论,意头却是好的。诸位小郎君人物俊茂,必定魁星高照,吃了状头糕,喝了翰林羹,在考场上文思泉涌,取状头,入翰林。”
本朝十个读书人里九个梦想着高中进士,他这番恭维原是万无一失,偏巧那一个不能考进士的叫他遇上了。
众人的脸色霎时都有些微妙,只有宋十郎没心没肺:“你这小老儿说话真狡猾,弄出这些个噱头,咱们将来考中进士凭的是文才本事,与你的吃食何干?”
店主点头哈腰:“宋公子说得极是,老仆这不是等着诸位高中好附会么!到时候满城里都知道新科状元吃了敝店的状头糕和翰林羹,老仆也能跟着沾沾光,便是不能飞升,也能在半空中扑腾那么两下子。”
宋十郎犹未察觉气氛怪异,哈哈笑道:“你这厮油嘴滑舌,什么话都叫你给说了!”
蔺知柔虽不知道详情,只看师兄平日那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知道有什么内情。
她刚好坐在宋十郎身边,便悄悄拽了拽他后裾。
宋十郎一回头,皱眉道:“两……二师兄你做什么?将我衣裳都扯皱了!”一边说一边背过手去抚衣裳。
这下轮到蔺知柔尴尬了,柳云卿温和地望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对店主道:“如此,必得品尝一下。”
众人都暗暗舒了一口气,阿铉坐在宋十郎对面,隔着食床狠狠地瞪他一眼,宋十郎这才恍然大悟,赶紧闭嘴缩头,心中十分懊恼,当年柳家之事传遍长安,他虽远在江宁,也有所耳闻,这会儿一个得意忘形,竟然没想到那茬。
柳云卿却是混不在意,又让店主推荐了几样招牌菜,又要了两壶他极力推荐的自酿酒。
店主退下去传菜,几个人各怀心思,捧着茶碗佯装埋头喝茶,柳云卿脸色如常,语气中还带了几分不同于平日的轻快:“用完饭想去哪儿逛逛?”
众人都道由他来定,宋十郎方才说错了话,此时不敢再开口。
柳云卿的目光落在蔺知柔脸上:“七郎最幼,又是第一回来这城里游玩,我们听你的。”
蔺知柔一怔,想了想道:“要不去书肆看看?”
阿铉和宋十郎难得站在同一阵线,都觉师门不幸,竟出了这么个不可理喻的呆子:“难得下山一回,去什么劳什子书肆!”
蔺知柔本来没多想,只是纸墨快用完了想趁此机会买一些,顺便看看有什么新书。
见师兄弟们反应那么大,知道自己惹了众怒,她故意眨眨眼,咬唇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这不是一日不读书心里慌么……师兄师弟你们不心慌么?”
阿铉气得捋起袖子作势要揪她耳朵。
蔺知柔捂着耳朵躲:“好好……不去便是了,我知错了,师兄你别揪我耳朵……”
柳云卿以指尖敲敲食床,轻斥道:“阿铉,不要忘形。”
阿铉这才偃旗息鼓,对着身旁的白稚川控诉:“白先生,您说这小孩气不气人?”
与宋十郎不同,他的父母约束甚严,别说斗鸡走狗、放鹰打猎,连市场都不准去。
拜柳云卿为师之后总算能出外游历,然而每到一处也是幽居于寺庙或山林之中,镇日读书做学问,极少有玩乐的机会。
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岂有不爱玩闹的?这回佛诞下山玩乐,他从月余之前便开始盼,一听师弟要将珍贵的光阴虚掷在书肆,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
白稚川笑道:“七郎勤学刻苦,连世叔都自愧弗如。”
柳云卿对蔺知柔道:“难得下山游玩,可把课业暂且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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