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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活色生香（第1页）

十二月间，寒冬已至。

黄埔江边，外滩九点的钟声准时响起，街灯如虹，雪花从一望无际的天空轻轻飘落下来，

路人裹紧大衣，口中呵出冷气，行色匆匆往家的方向赶去。

但即使室外已经呵气如冰，仍有花季年华里的女子，穿着刺花的丝绒旗袍，摇曳着婀娜身姿从街边走过，引得行人频频侧目，女人们的欢笑声溢出，一直消散在风情十足的建筑大门后。

这里是一年前刚刚完工的百乐门，是上海滩最新的一所综合性娱乐场所。听说光是投资，就高达六十万两现银，建筑占地近三千平方米。与室外的冰天雪地不同，百乐门内永远温暖如初春，引人沉醉。

灯红酒绿里，歌舞升平，暗香和美色缠绕交错，暧昧的气息随着霓虹灯下的喧嚣，幻化成流彩。

无数达官贵人，大小资本家、社会名流慕名而来，在这个花花世界中找寻活色生香的邂逅。

女子们带着笑颜穿过大门，眼里却写尽寂寞，而当她们踩着高跟鞋，奔往百乐门跳舞时，在那妖娆的转身中，又有谁会知晓背后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

与门口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不同，一个裹着大衣，身形纤细的少女穿过来往的黄包车，钻进大楼的后门，直接上了二楼。过道里的灯不如大厅明亮，昏暗的灯光下，舞女们身穿葱绿绸的旗袍，旗袍开叉极高，肉色的丝袜裹着姑娘们明晃晃的大腿，

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欲望。

穿过嘈杂的后场，少女终于找到了那个梳着油头的中年男子，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更衣间的椅子上，口中叼着香烟，静待半小时后歌舞开场。

少女脸色苍白，又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小心翼翼挪步到男人跟前：“杨主管，我今天能不能请一天假……”

这几天冷的厉害，家里又没有炉火，向来畏寒的她早就有些吃不消，昨夜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着，严寒的天气让身上每根骨头都叫嚣着难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身上忽冷忽热，头也昏昏沉沉的。

她裹着缃色的呢子大衣缩成一团，声音细弱：“我身子实在不舒服……”

男人抬眼打量了她几眼，弹掉手上的烟灰，发黑的灰烬沾到少女的衣摆上，他却浑然不在意：

“你开什么玩笑，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现在说要请假？”

“我知道这样不好，”少女低着头，语带歉意，“可是我这种状态上台，万一等会晕在台上了，岂不是给主管添麻烦。”

这份工作是她和母亲全部的收入和寄托，她不能出一点差错。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要不是当初看她长得不错，身段也柔，又有熟人介绍，怎么会让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人进百乐门做舞女，要知道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风情万种又带劲儿的。

不过她刚刚说的也不错，百乐门才营业没多久，这舞台可不

能砸，反正她也只是个伴舞，台上那么多人，少她一个也不少。

男人眯了眯眼，又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女几回。

小巧的瓜子脸，线条圆滑，皮肤白皙细腻，额头饱满，下巴尖尖，一头黑缎般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少女白皙的脖颈儿和耳垂。她怯怯地瞅过来，一双杏眼仿佛轻轻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薄雾。

原本红润饱满的花瓣唇，此刻透着些虚弱的苍白，活脱脱一副小白兔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才下学的学生。

男人摸了摸下巴，听说少帅圆厅里，有位来历不俗的公子哥，最喜欢清纯的学生妹类型……

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杨主管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温和了不少，言语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诱哄：

“既然你上不了台，那一会儿就去少帅圆厅里，陪陪那些公子喝酒好了。”

少女仿佛受了惊的小鹿：“喝酒？可是……我不会喝酒……”

“不会去学不就行了，酒嘛，多喝两次就会了。“男人起身，又打量了她几眼，嘱咐道：“一会让晓珍跟你换套衣服，再重新画个妆，七点半别忘了，准时上去。”

说罢，转向旁边默默看热闹的舞女，训斥道：“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准备上台了！”

一旁已经换上金色舞裙的高挑女子打量了少女一眼，撇撇嘴：“这丫头，该不会是故意装病，想去三楼陪酒吧。”

“就是，谁不知道三楼才是富家公

子们去的地方，我都还没，”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高挑女子一眼，急忙改口：“不是，连欢姐都没去过几次呢，竟然被她抢了先，这鬼丫头，可真是好算计。“

安安低下了头，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去，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微颤得像风中的枯叶，她想反驳些什么，刚抬起头，却又什么都没说。

算了，何必跟她们争执呢，自己只是想来挣些钱罢了，母亲不是才告诫过自己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从她选择进入百乐门开始，就早该想到有这一天了，不是吗。

不就是陪酒吗，她不是无数次联系过，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讨男人的欢心吗，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各种各样的男子，应该就可以了。

那稍丰腴些的舞女说着，甚至大胆地上前几步，带着丝绒手套的手搭上男人的肩膀，语气娇媚：“哎呀，主管，我也不舒服，也想去陪酒，好不好呀～”

男人抚过女人的小手，笑了笑，女人眼睛一亮，以为有戏，却听男人无情道：“你也不想干了？不想干就直说。”

舞女面色尴尬，把手放下，退后了几步。

那被称作欢姐的女人嗤笑出声，只见她长得一张鹅蛋脸，一双媚眼风情万种，眼尾处微微上挑，薄薄的嘴唇高傲地抿起，摇了摇做造型需要的折扇，对舞女说道：

“你也跟着凑什么热闹，咱们是什么样的出身，自己心里不知

道吗？说得好听一点是交际花，不好听一点，就是高级一点的妓女罢了，就算上了楼又如何，你还能有什么奢望，人家也不过跟咱们玩玩罢了。”

女人一番话夹枪带棒，言语间听不出情绪，却同时贬低了一屋子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替谁说话。

一旁的舞女撇撇嘴，却也不再开口了。

安安微微垂下头，不动声色地听着，抬眼看了顾欢一眼，只见那个身段妖娆的女人神色淡淡，长长的烫得波浪似的卷发披散在胸前，碎金子样的灯光下，可以看见隐隐呈现栗色的发色。

见少女看过来，她也不作理会，自顾去里面换衣服了。

她不想理会众女的眼神，起身想离开这里，去接杯热水喝。

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从旁边伸出，“扑咚”，少女被绊了一脚，一个没站稳向地上扑去，原本就身子发虚的她，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

再睁眼时，宋安宁替她醒了过来，心里暗骂：刚刚是谁绊老娘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