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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道,自来婚事用的东西,俱是要求个一双一对儿的,若是短了,头一样兆头便不好。偏柳家却在这里失了脚,由不得晴雯一家子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后头又出了些事体,明面儿倒不曾闹出来,暗中却实让人心里生了嘀咕。比如酒席摆几桌,请甚个亲朋来,又要什么回礼,如此种种,柳家俱是有些不足,那通报回事的丫鬟秀燕,原是出嫁的柳家姑母柳氏使来的,言语做事儿又每每显得轻蔑不屑。
种种事儿出来,晴雯兄嫂便觉这婚事渐生不妥,只不敢出声悔婚,又无从声张说道。倒是晴雯晓得后,一时恼了,竟要亲自询问明白。只她一个出嫁女孩儿,这些事哪里能自己张罗,立时被拦了下来。她见着如此,只得往顾茜处诉说一回,虽不曾泪眼汪汪,却也实在焦心。
因着着恼,又实不曾经手,里头的细故她不曾分说明白,顾茜一时也不知从何着手,便只劝了一回,又让她将嫂子多姑娘请来说话商量。至如后头,便是顾茜自个儿的想法:依着她看来,旁的且不说,头一个必要将那丫鬟拿下,生要做个下马威,至如旁的,却要细细查访,看着哪一处出了差池。
紫鹃看完,便自皱眉:“既是柳家求亲,晴雯也不是高门大户,没得图帮衬的想头,总归是诚心的。想来不是那柳家姑太太、柳大爷的缘故,只不知哪个下人作祟,倒将一桩好事做成这么个模样!”
“这却未必。”黛玉眉尖微动,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便自道:“柳大爷许是真心诚意,可他本自大家子,又家业倾颓的,难道他那姑母便不曾想过与他求一门好亲,也好帮衬?若有了这样的心,弄些小道也是常有的。”
紫鹃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出话来,只在一边叹气。黛玉见了,也自回转来,幽幽道:“只盼我想岔了,不过底下的仆役小人作祟罢了。”
两人由此担心晴雯,不料那边儿顾茜已然渐渐查到了根由。
却说她请多姑娘过来,然而晴雯婚期将近,真真儿的事多人忙,她家又只一个多姑娘周罗,一发没了空闲。两日过去,多姑娘才在将将昏黄的时候登门来,精神却比头前差了不少:“姑娘可是安好?晴雯那丫头,越发没了规矩,倒让你费神费心了。”
顾茜便笑着请她坐下来,又令端茶来,口里笑着道:“旧日里我们一道儿长大,也是处得极好,如今各个归了自家门,离着近的竟只得她一个了,常日里往来走动,越发亲密。她的大事,我心里怎不关切?只盼着能帮衬着一些,方不辜负我们旧日的好来。”
“瞎,那些也都是小事罢了!”多姑娘坐在一边听了,便端起茶吃了小半盏,方嘘出一口气:“依着我说来,只消那柳大爷是真心实意,旁的又算什么?不管是他姑母心里存了嘀咕,还是那头小人作祟,到底抹不去这一桩婚事!若真因此生了成见,将好好的婚事毁了,方是称了那一起子小人的心!既如此,明明堂堂出嫁,做了那柳家太太,她们且要气个倒仰!再有,若真是他那姑妈使的手段,成了婚她也就消停了,总没得让外甥再娶个继室来!这世道,除非皇上,甚个做继室的,都要比头前差两层,能有甚么好人物?至如仆妇丫鬟这一类,后头她做了太太,该是怎么打发自打发了,也是清清静静。”
她说得利落,顾茜也有几分听住了,停了半晌才道:“嫂子真真是个明白人,话说得极精到的。然而晴雯素日里是个暴碳,如今虽好了些,性情却还是明白爽利的。只怕她一时恼了,面上显出来,或说那柳姑妈的不是,或恼了柳大爷,一来二去的,那头柳大爷再真心实意,不免也要生芥蒂的。这好好儿的一件事,总要顺当才是。再有,若是柳姑妈也就罢了,场面总归要拢得住。若是仆役小人作祟,或是私心嫉妒,彼时嫁娶的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好好的婚事也须得搅合了。倒不如现今盘算明白,知道了根由,也好早早预备妥当。”
她这话在理,多姑娘垂头一想,也是点头,只又有些踟蹰:“一应都是我经手了的,只要说根由两字,倒是难以分辨
第一百五十三章言直白金钗化嫌隙
“嫂子关心则乱,倒看不分明了。”顾茂见她神色犹疑,便知这一桩好婚事迷住了多姑娘的心眼——细说来,晴雯虽好,到底身份在那里,失了这一件婚事,后头再要寻这样的人家,也是难事。怕也是因为这个,多姑娘方将种种事俱忍了下来,只图着日后:“依着我看,虽说碍着一个柳大爷,这事不好发作,免得晴雯与他生了嫌隙。可那姑太太便愿侄儿与自己生分不成?只消将事儿明白道来,道理在我们这里,半分不差的,难道为了一个丫鬟,竟要毁了这一门婚事?真要不看重晴雯到这地步,头前便不会上门提亲的。”
这话便如当头喝棒,立时让多姑娘明悟过来,拍手道:“果真不错!我们碍着柳大爷,难不成那姑太太便不是?将这里头的种种直说了来,不论是她自个儿使的手段,还是那丫头作祟,横竖说破了必是要赔罪,将东西再重头送来。且这一回后,那柳大爷也不是糊涂人,日后甚么事,自然比头前经心。到时候万事妥当也还罢了,若那里还要做些手脚,他看在眼里,心里能不偏着我们姑娘?”
顾茜见她也赞同,就知道这法子合宜,因笑道:“只盼从此以后,事事竟都妥当才好。到底也是晴雯的好事儿,样样齐整,欢欢喜喜的,总强过旁的百倍。”
“可不是。”多姑娘一时开了窍,一面点头,一面盘算:“只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与柳大爷说,必要那老货去——须得打点齐全,且要教一教!他从来呆嘴笨舌的,没得几番话在肚肠里压着,必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这话顾茜自不好接茬,只将话题一转,说到嫁妆上头去。多姑娘细说了一番,也都是样样齐整了:“旁的俱是慢慢备着了,照着单子都是齐全的。只那打家具不比旁的,又要刷漆又要阴干的,这三四个月还是急了些,须得多催催。”
这是常理儿,顾茜在旁笑着听了:“这等事,样样都要嫂子经心,待得晴雯回门,他们夫妻两个必要大礼谢过了嫂子才是。”如此说说笑笑,将这事儿抹了过去。
待得多姑娘回去,她立时便寻了吴贵,将一番商量分说明白,又道:“你是不中用的,妹妹更不必说,再没的管这些的道理,竟只我一个撑着,万事总有想不到的地方。亏得这顾姑娘打小与妹妹好,寻我过去商量了一阵,倒出了这么个主意。只可恨我不好当面锣对面鼓的与那柳大爷说明白,偏得你这老货去!你可得仔细,这一句一句的,不能短了少了分毫,必要将事分说明白!”
那吴贵听了,只搓着两只手赔笑:“我没你那口齿,怕是耽误了妹妹的大事。”
多姑娘伸出一根指头狠戳了他额头一下,口里啐道:“怕什么,我一应都预备妥当了,只消到时候你将东西往他跟前一放,说两句硬气话,必是妥当!”那吴贵心里还有几分不敢,可当着多姑娘的面,又想着晴雯,到底将到了舌根的话都咽了下去,连声道:“那你放心,放心!”
你这么个阉样,谁个放心!要不是老娘早想明白了,将那东西摆上去,凭着你那一张嘴,甚个用处也无!
心内这么想,多姑娘却没张口,到底这些个事都要吴贵办去的。不慢慢催着他做去,难道日后都要自个儿张罗?这男人顶梁柱的事,她哪能桩桩件件都做去,总要他慢慢做起来。既如此,当着面便不能让他消了心口那股子气!因此,她便一径打点督促,一件件再三嘱咐。
吴贵不知她心里思量,却也知道这一家子他才是男人,才是能出去应酬的,虽然不安,却也狠狠点了头,口里却还是发紧,嘴巴动了动,左右总说不出话来。
只这一番愁,到了翌日,因着多姑娘将一件件事物出来,总归放到一个匣子里与他带着,令他彼时与柳湘莲查看,又教了话,却比头前少了许多,不过五六句紧要的。他便觉比头前容易,心里一松,倒能说出两句中用的话了:“放心,我总把与他瞧了。道理在这里,还有什么难的。放心,放心。”
多姑娘瞥他一眼,道:“我有什么担心的,总归事在这里摆着的,你只管放心说去才是。”那吴贵陪着小心应了,又瞧着日头差不离,忙要换衣裳去:“既是定了时辰,早些去才是。”
口里说着,他立时回屋子里换了好衣裳,出来将那匣子拎走,便往早前约定了的一家酒馆里去。多姑娘送他到了门口,心内暗想:这老贼头也不知能说得几分,自家却还要理一理事,万一不凑手,竟好回转过来。
她这头担心,却不想那吴贵一路上越走越想越是轻快,等到了酒馆,见着了那柳湘莲,竟不似往日情状,略说两句场面话,便将事情分说明白,又将那匣子开启,将事物一件件摆开来。桩桩件件,他都办得妥当,与多姑娘嘱咐的一般无二。且又能说出一番妥帖话来:“论理,这一件婚事我们姑娘原是高攀了的,小门小户的不大配得上,可我们不曾哄骗了什么,却是柳大爷一心求娶的。如今又是这么模样,倒让我们疑惑——要真有什么事,只管说明白才是。”
那柳湘莲伸手将几样事物细看明白,见上头皆有表记,果是送过去的聘礼,又有一对钗儿,原是柳姑妈旧日与他看过的,另一只原作一对儿的,偏少了两颗珠子。他心中信了八分,面色不由沉了三分。待听得那吴贵一番言语,他越发恼怒,拍桌而起:“竟有这样的事!”嚷得这一声,他便生生将后头一通话咽下——这且在外头,又是婚事,须不能声张出去。
然而,这怒火越是积在里头,他面上便越发紫胀,竖起眉头恨声道:“好个恶仆贱婢,竟连我与姑妈都不放在眼里!”吴贵心头一松,忙起来拉着柳湘莲坐下来:“这底下的人做事马虎,也是有的,何必生气,先吃两口茶。”说着,他便提壶与他倒了一盏茶来,又依着多姑娘的话,叹道:“这些原都是小事,我们也不在意,描补描补也就过去了。只后面数一数,一件件竟不少,唯恐不说出来,那些个人做惯了,等到了成亲的日子闹出什么来……”
柳湘莲一径点头,目光在那些东西上扫了两眼,诚心道:“吴大哥一番好心,可恨那些恶仆却是辜负了。放心,待我回去,必要整顿了,至如这些个事务,也必得让我带回去,竟做了更好的来才是。不然,越发委屈了吴姑娘。”说着,又要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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