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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下定决心,别再多说了!我们得赶在早朝前入宫求见皇上,迟则生变!”纪北低声说道,“快走吧!”“走!”三人翻身上马,在晨光依稀里,往皇宫方向飞驰而去。纪南因为日日进宫给六皇子授课的缘故,太后特赐她腰牌一块,可以任意进出。凭着那腰牌,他们三人顺利进得宫去。沿路纪南找了一个相熟的宫人,上前私问,得知皇上此时刚起身。“正好赶得及!”她低声对纪西纪北庆幸。纪北点头,“去寝宫外求见!”于是纪南引路,赶在早朝之前到了慕容天下的寝宫外,三人不由分说,一字跪下。那三双膝盖叩响皇宫的青砖地面,就在同一时间,慕容岩也叩响了国师府的门。国师早起,此时正在院中练剑。门刚被推开,剑便已到了慕容岩眉间不足一寸前。“师弟真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啊。”慕容岩谈笑如常。侧头堪堪避过那气势如虹的一剑,他宽袖之中的右手微动,两根手指便将那玄黑色剑尖牢牢夹住。他的手指有着玉石一般的好颜色,映衬着那寒光潋滟的玄铁剑,更显修长莹润,将他自己都看痴了去。只可惜持剑的人是陈遇白,他可丝毫不介意将那两根碍眼的手指削下来。所以他趁着慕容岩分神欣赏自己的完美无瑕的手指时,内力暗注,手上猛的一转,剑锋竖起,削铁如泥的玄铁剑堪堪划过那两根碍眼手指,惊险至极。“嘶……”慕容岩虽应变极快,还是被划了指甲长的一道口子,痛的他直皱眉。玄铁剑见血,蜂鸣不止,国师大人掏出手帕来仔细为它擦拭,边又开口冷声问道:“有事?”“若是没事,何必找上门来受你一剑?”慕容岩苦着脸答。“你的嗜好一向特殊,”欣赏着雪亮的剑锋,陈遇白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比如说——自讨苦吃。”慕容岩内外皆伤,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沉默片刻,国师依旧在一丝不苟的擦他的玄铁剑,并不继续发问,他于是只好自己开口:“今日上朝时,劳你力保纪南出征西里。”“我从不干政。”“但你一定有办法。”慕容岩往前几步,与陈遇白相距不过十步,他意有所指的笑着道:“那位新任的千密使,比顾明珠更加美——好像也比顾明珠更难缠?”上一回大皇子下毒惊马之事,就是国师大人劝服了皇上息事宁人。而这,就发生在千密使夜访国师府之后。“是更卑鄙。”陈遇白冷声答道,说完点了点头,看向他,“不过和你,倒是伯仲之间。”他句句话都比手中的玄铁剑更利,但慕容岩有求于人,奈何不得,叹了口气问道:“就快到上朝的时辰了,遇白,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陈遇白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若不帮,你奈我何?”“唔,”慕容岩居然认真的沉思了片刻,然后粲然一笑,缓声玩笑道:“炸死你?”言毕,不知何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枚淡黄色鹅卵石模样的东西,正在那方才被玄铁剑划破了的右手里把玩着。玄铁剑“锵”一声出鞘,陈遇白这时的神色,倒真是铁了心要把那整只手给斩下来的。慕容岩并不应战,仗着轻功无双,轻飘飘的躲闪。顿时国师府清雅出尘的院子里,满院只有慑人刀风,四下皆是那月白色身影。“着!”陈遇白冷声厉喝,慕容岩那描金绣龙的华贵衣袖应声而裂。“喂!”他面色一紧,右手顿时举高,作势欲扔。大夜国堂堂一国之师,就被这炸不死人的“宝贝”吓住,生生收回了刀势。“啧……”慕容岩皱着眉,对着左臂碎裂的衣袖叹气,抬起头惆怅的感慨:“遇白,师门之中如今除了你便是我,可为何咱们每见一回面,总是这般打打闹闹?”陈遇白动作流畅的收剑入鞘,一声冷笑:“因为你求死无门?”“不,这是因为师弟你还是和小时候一般调皮。”捏牢了国师大人痛脚的人,显然心情好的有点过了头,“一眨眼,师弟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啧,真是白驹过隙啊……”“慕、容、岩,”年轻的国师面如寒冰,周身黑衣竟无风自动,“你真的以为,每一次我都会被你要挟吗?”“我并不想要挟你。遇白,自己的命运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你我如今都清楚个中滋味了。”慕容岩见真的惹恼他了,连忙不着痕迹的转了弯,“何不精诚合作,各取所需呢?”“各取所需?”陈遇白极冷的笑起来,“你想要的是什么?纪南,还是夜国?”“全部。”“只许一样。”“后者。”“好!”陈遇白清脆一击掌,“慕容岩,来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输了,我许你三次效劳机会。若输的人是你,从今以后我所到之处,你避开十里。”“赌什么?”如此条件,慕容岩毫不迟疑。“赌你为了纪南而失这天、下!”陈遇白一字一句,“你敢与我赌这一局,出征西里一事,我就如你所愿,可好?”“好。”慕容岩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慑人亮光,“不过,怎可只以我一人为局——我要加注。”“你说。”“纪小离——我赌遇白你,为了她失去你、自、己。”慕容岩也是咬字极重,“我输,不说十里,避你于千里之外,今生再不踏足夜国一步。你输,从此以后唯我之命是从。如何?”陈遇白认真的看了他这师兄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缓缓竖起左掌,“成、交。”啪!啪!啪!一场盛世豪赌,两处风云叵测。从国师府回来,天已大亮。慕容岩左臂尚未复原完全,右手方才又被玄铁剑划破,此刻两手都控不得缰绳。反正今日无事,他索性弃了马,一个人在道上慢慢的走着。上京已入冬了,晨起的花与树俱都披着一身露水,在冬日初起的温吞朝阳之下闪闪发光,漂亮极了。他母妃拥有许许多多的首饰,其中她最爱的那件,名字叫做“朝露”。那是买来一百零八个情窦初开的鲛人少女,采集她们第一滴为情所流的泪,由五百名顶尖工匠通力合作,费时整整八年,才终于制成的,世上仅此一件。他的父皇当年就是用这件“朝露”,赢得了他母妃的心。母妃于是背弃了家门,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国家,万水千山为他而来。临终时她泪流不止,慕容天下那时人在战场,舅舅夜晚不能留宿后宫,于是她身边就只有年幼的慕容岩整夜守着。“母妃,”他在寂静的深夜里为她拭泪,轻声安慰:“父皇打赢了仗,很快就能回来了,您一定要等到他!”面容苍白的母妃缓缓摇头,那双曾倾倒南国无数贵族才俊的丹凤眼中,满满的都是怜惜与不舍,“岩儿,”她冰凉的手抚着他的,声音轻而颤,“对不住……母妃对不住你。”那句“对不住”,慕容岩那时候并不懂。后来,当渐渐意识到,无论他表现的多么优秀,都不足以盖过他身上那一半南国人血液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母妃临终时候的那句话。她知道,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儿子将永远不被夜国人完全信任与接受。那句“对不住”,是一个为爱情放弃了全部的女人,临终时最惶恐、最凄凉的歉意——她的爱情最终化作了荆棘,铺在了她唯一的儿子一生的路上。他的母妃,就是那样流着泪死去的。而这一切:她芳华短暂的一生、他与生俱来的苦难,慕容天下通通都看在眼里,也只是看在眼里——他母妃直至最终死去,都只有一个妃子的名分。而他直到现在,付出了别的皇子千万倍的努力,也依然活在猜忌与怀疑之中。不过,没有关系,好在他已经长大了,别人不能给、不肯给的,他可以自己动手,抢也好夺也好,算计也罢杀戮也罢,他想要的,都可以得到。纪南蹲在二皇子府邸外墙转弯处整整一个时辰,才等来了他。他看上去并不好:平素那春风一般的笑容不见踪影,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寒彻入骨的冷漠,仿佛若这天地此刻倾覆他也毫不在意一般。纪南见过神秘难测、无所不能、意气风发、无奈宠溺、温柔多情、甚至是私下里、不正经调笑的,各种状况下反应不一的二皇子慕容岩,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周身都散发着厌世的冷冷暴戾气息。“殿下……”他甚至没有看见她,抿着唇冷漠的看着前方的路,笔直的经过了她身边。得她一声轻唤,慕容岩仿佛从某种无形束缚中挣脱,停下回头来看了她一眼,他有些迟缓却温暖的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平常的那个二皇子殿下,“你怎么来了?”他走近纪南才发现更多的怪异:他的左袖,被人划了一个长至肘部以上的口子,整个的裂了开来,在这清晨的风里翻飞摆动着,如同白蝶的两片翅膀。“你……”纪南一时之间,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慕容岩却淡淡一笑,卷了左袖背到身后,温声问她:“怎么不进去等我?蹲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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