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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书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视线去,跟同样望着他的忠传道:“马牵回来了,喂过了的,刚刚赶场回来才喂的,感谢了哈。谷子可以噻,就已经开始下斗了?今年收成好。”
忠传道:“都差不多,吃饭了没有,我们正在吃,到屋里吃饭吧。”
“不了回去吃,黎祥琴也煮好了的,就等着我赶场回来了,我也要准备打谷子欸,最后一轮西瓜也销脱了......”
两人说着话,屋里听到动静的黎书慧和潘老头出来了,黎书慧只走到门口,见是他,又端着碗回去了,潘老头在门口的太阳阴影下喊:“吃饭没有?”
老张也端着碗出来了,嘴角还沾着饭,他走到外面坝子来:“吃饭没有?进去吃饭,正在吃。”
“不吃,屋里也熟了的,回去就可以吃,我牵马回来,喂过了的。”他说着,招呼坝子中央的黑娃:“还不走吗?转去吃饭,走。”
罗昭全又出来了,手里还握着筷子:“走!他今天还不敢走!把我谷子整倒恁多他往哪里走!个龟孙子巴心不得打死他!正好你王正书来了,你个人去看哈儿我铁头黄那田里,你去看哈儿我那个谷子该啷个赔。我的谷子惹着他了?无缘无故的下田就是一通踩,那块田我不要收四五十斤?你屋里大人啷个管的,他没得妈老汉公婆都死了?公婆也没得了?混账人不混账人!你个人说,啷个个赔法,你个人去看了再说!你先谈清楚了再走。”
王正书既摸不着头脑,也有些被当众斥责的尴尬和不满。
“哎呀娃儿家的事还谈那些整啷个,进去吃饭,走走走,喝酒喝酒,算了不谈那些,进来吃酒。”
罗昭全却不理潘老头的劝阻,更往王正书面前走了些,愈趾高气扬:“你屋里硬是没得家教没得人管了吗?婆娘婆娘管不住!龟儿龟儿管不住!你啷个当这个一家之主的!传出去不要笑落人家大牙!你一天到黑在忙哪样你忙!忙来忙去也是给人家忙的你恁积极整啷个!管好个人!像这种屁娃儿甩了我都不得捡回来,丢我祖宗的脸!还养来整啷个?指望他给你养老啊?指不定哪天就让人在哪里打死了还给你养老!养龟儿子老!”
“......那些你谈啷个谈,我个人的人我个人晓得教,丢我王家的脸丢不到你祖坟上,你莫非二天埋我王家的祖坟里给我陪葬的猪牛羊马?!”王正书黑着脸瞪他,眨个眼,又瞪黑娃:“还不转去还整啷个,还站着?!”
“......”黑娃又满眼愤恨的瞪着罗昭全。
“走!”王正书走过去拉黑娃。
“嘿——不说清楚不准走哈,谈清楚,你谈哪个猪牛羊马?你个龟儿谈话还会咬人哦。”罗昭全拽住王正书:“我不管你啷个谈,莫非我那几十斤谷子就这样算了?我不花钱不出力那田里就结出谷子来了?你莫笑人!说清楚再走!”
“哎呀算了算了,等他带回去他个人晓得教育,你进去吃饭,吃饭。”老张拉着罗昭全,并暗示潘老头忠传赶紧帮忙。屋里的人还都出来了,端着碗的,拿着筷子的,吃着饭的,喝着酒的,众人都七嘴八舌劝罗昭全:“算了算了,娃儿家你谈那些整啷个哟,进来吃饭,来来来。”
“那点谷子我下午去给你打回来,先进来吃饭,不谈那些了。”
“吓吓他就知道了,你打都打了,就当是出气了,算了。”
“一哈都不说了,来来来,进来喝酒,进来进来,不谈了。”
罗昭全似铁了心一般:“我说的不对啊!找到娃儿有大人,找到婆娘有男人!他扯了我的谷子不该他屋里大人拿个说法?我今天就要看他啷个个教育法!”
“......”王正书说不出话来,本来平缓的心情扭头看黑娃竟然眼泪都掉了下来,登时鬼火直冲面门,捡了机器房撵猪崽的竹棍就往他身上招呼去。王黑娃平时可不是会掉眼泪的主,哪怕在外面让人欺负的再狠,在屋里让老两口骂的再厉害他也过一会儿就嬉皮笑脸了,像这样又委屈又怨恨的无声的抹着眼泪真是比六月里还飘雪更罕见......
王黑娃想不到王正书会打他,想不到他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他,更想不到他会下这样狠的手来打他,大人大拇指粗的竹棍让王正书打断了,他一面打,嘴里一面骂:“喊你不听话你不听话!你就不晓得给个人争口气!还是三岁的两岁听不懂人家的话是不是?人家谈啷个你听不懂是不是?粮食你都舍得糟蹋你都摔摆,给人吃的给猪吃的你都分不清,不长耳朵!喊你不长耳朵!你没得耳朵!在屋里你婆婆啷个教你的,听不进人话!龟孙子你硬是争气你......”
要是黎祥琴来了还能阴阳怪气谈出些好听的,可他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
王黑娃刚开始还只是躲闪两下,王正书虽然下手狠,但平时极少跟他动手,等他了解王正书真的要下死手的时候他已经逃不脱了,他的左膀被他死死掐在手里,分不清哪儿疼,或者心头的难受比身上更疼,众人都来拉扯,却没有一个人拉得住,王正书是那样的脾性,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然要他去掉半条命。
恐怕河对岸都听到这边的声响了,老张将将要把黑娃拖开那边的枯手又伸过来了,他是急到嗓子眼了,任谁也拉不住了。
忠传和老张都在拉扯间挨了不少棍子,人多,谷子被踩的米浆也出来了,马儿在后面似受了惊吓,不停高高跃起又不断嘶鸣。王黑娃奄奄一息的瘫下去再挣扎不动了。打的人累了,拉的人也累了,挨打的人不动了。
王正书走了,泥腿子们又进屋继续吃饭喝酒去了,罗昭全在坝子骂骂咧咧一阵,踉踉跄跄沿坝子下面的田坎回下石坝自己家去了,老张和忠传将黑娃抱起来要搬到屋里去,他挣扎了半晌,自己爬起来不知要往哪儿去,最后倒在坝子边上竹林下的阴凉处昏睡过去了。身上有血的缘故,一堆蚊子不断在他身上飞来飞去,潘天出来看了几回,找信好在他边上点了盘蚊香。
打蛮子吓好人,一个下午信好潘宏信有都沉默寡言,信好从前倒一直想在那儿睡觉,凉风悠悠惬意得很,可因为蚊子苍蝇,总是作罢,如今王黑娃就躺在那里,身边也有了蚊香驱蚊,看样子也是惬意得很,他却再没有要躺在那里睡觉的念头了。
他不像睡着,更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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