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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感觉新封的美人在颤抖,心里没来由更加不舒服,整了整衣冠,轻巧甩开她的手,偏倚了身体,面朝赵宫人:“那些蠢货居然还知道通知朕!”
这一甩,赵宫人和苏娃显然也都看在了眼里,心里跟着一蹦。
谢福儿倒没在意,就揣测太子出了什么事儿,第二次又凑了过去。
赵宫人唯唯诺诺:“大半夜的不好叨扰,又都知道皇上今日要陪新人,含丙殿的宫人个个不敢,可又怕出什么纰漏,不敢耽搁,实在没法子,几个掌事的内侍偷偷去跟卢太姬说了。卢太姬二话没说,叫人去通知了太后,自己亲自到皇上这儿来了。这会儿,太后该也快到含丙殿了。”
皇帝继续没理谢福儿,叫苏娃给自己披上斗篷,头也没回,边朝大门走边吩咐:“叫太医没。”
“叫了,太姬当场就叫含丙殿的奴婢报了太医院那边。”
皇帝背影生风,再没多话,径直朝远条宫外走去。
谢福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跟着几步走到门槛,还穿着内殿的一套绉纱衣裳,夜晚北风呼呼直灌,冷得打了个哆嗦,被赵宫人和苏娃一把抱住,用大毛氅裹住,拦了下来,合力搀到暖和的内殿。
一路上,谢福儿耳边有苏娃的担忧飘过来:
“……这怎么得了,侍寝第一天把皇上开罪了。”
☆、癔症
谢福儿听了苏娃的喟叹,朝赵宫人吩咐:“换衣服,去含丙殿。”
赵宫人见皇帝把美人胳膊一甩不搭理,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宁神,两人闹矛盾这回事,要么就得快刀斩乱麻地解决,生来不能拖,一拖关系就僵冷了,太伤感情,巴不得两人尽快起个和,可还是嗫嚅:“圣上没主动召。”
谢福儿想了想,叫苏娃去内室捧出天子朝服。
皇帝本打算在这儿留宿一夜,朝服顺带捎了过来,刚走得匆忙,没带走。
送朝服倒是个由头。
赵宫人也不迟疑了,给谢福儿戴好帷帽披风,收拾一清,叫贤志达用软绸裹好了上朝的冠帽衣裳,带着苏娃陪谢福儿,唤了张肩舆,出了远条宫。
子时趋尽,月色冷白,薄云掩着稀落星辰,东宫四周全靠几盏宫灯照明。
主殿铜环大门虚掩,十多名宫人守在门阶前,脸色紧张,不知是冷还是胆寒,笼着袖两边徘徊。
阶下停了三台车轿,一辆显然是前脚从远条宫出来的皇帝御辇,一台青质八鸾软轿则是太后辇,余下一张青油盖翟羽肩舆,像是后妃驾乘,肩舆下等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郦贤妃,被一名侍女搀着,刚听到风声,比谢福儿早一步赶到。
在蒋皇后面前告状后害得自己被皇帝唾弃,郦贤妃虽明白是中宫唆使挑事,但迁怒的还是谢福儿,一来有自知之明,蒋氏扳不倒,二来谢氏得宠,这才犯了她大忌。
被陷害是大事。可吃醋,那才是女人最容不得的。
今天是谢氏封位和侍寝双喜临门的初夜,郦贤妃一夜辗转反侧,胸口窝着一把火似的烧得慌,恰巧一向体弱的安庆公主近来有些咳嗽,这几天又在自己这儿养着,每晚都要哭闹几场才睡着,郦氏听房间那边小孩儿哭声听得心里发烦,琢磨这几天借安庆生病为由,再去叫皇帝来,却怕皇帝又说自己照顾公主不经心,正是心烦意乱大骂保姆,好事来了。
眼线来报,说是太子好像出了什么事,皇上居然丢下了新人,大半夜亲自过去了。
郦贤妃登时就大喜,坏了谢氏侍寝吉日,自己也能趁这机会安抚御前,跟皇帝冰释前嫌,果真大好事,披了了斗篷匆匆赶到东宫这边,此刻见到远条宫的新人来了,略偏过头颈,却掩不住幸灾乐祸。
谢福儿过去给郦氏行了礼,刚上阶,被一名竖帽玄衫的主事舍人挡住。
赵宫人在旁边开腔:“美人来给圣上送朝服朝冠。”
舍人叫人进去通禀,虽没赶谢福儿走,仍不放行:“劳烦夫人亲跑一趟了,就烦劳夫人在殿外等圣上出来。”
赵宫人正要发作,谢福儿把她一扯,小声问那名舍人:“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连郦贤妃都不让入内,晾在外头,太子肯定出了不一般的事。
舍人答非所问,恭敬回应:“夫人有心了。”
谢福儿也没多问了,带着赵宫人和苏娃到廊檐下,拣了个避风处。
刚等了一会儿,苏娃面带惊恐,夜色里轻拉了赵宫人一把:“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
宫廷中的高墙花岗石砌成,是古来最讲究的建城材料,砌毕又用糯米羼石灰涂过几层,固若金汤,隔音挡风效果一绝,可就算这样,竟也挡不住高墙厚瓦那边传来诡异的呜咽。
因为距离和一层层的殿门墙壁,这声音已经湮弱了很多,但还是不绝于耳,宫苑空旷,哭声夹杂着北风,就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夜间低嚎苦吟。
这会儿是阴气最深寒的时辰,听得一行人鸡皮疙瘩直冒,约莫大半刻,那夜半惊魂的人声才低弱了下去,最后消弭于夜空。
正在这时,殿门处哐当作响,有人出殿,正是胥不骄在里头听了舍人传报,直接出来了,左右一望,几步走近,声音压得极哑:“美人把朝服给老奴吧,今晚皇上怕是过不去远条宫了,美人先行回去歇息。”
谢福儿开声:“胥大人,太子到底怎么样了?皇上还在里头么?”
胥不骄踌躇俄顷,说:“傍晚时分,殿下摔打东西,近侍们只当跟前两天一样,收拾碎片亟待去埋,不想过了戌时,愈演愈烈,失了魂智,躁狂起来……这才惊动了皇上和太后两边。太医已诊过脉,太子情绪好转,已经睡下了,现如今正在会诊。太后受了惊吓,念着孙儿,非要等殿下醒了才走,皇上见太后不走,也不好离开,眼下在偏殿休息,怕是天亮了直接上朝。”
“太子这是发了癔症么?”苏娃惊呼一声,见赵宫人狠剜自己一眼,即时捂住嘴。
前些日含丙殿的传闻和刚才飘过宫墙的声音得了证实,谢福儿愕然,含丙殿的这些奴婢,大事虚瞒着不报,要不是卢太姬当机立断,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却也心知肚明,要真是那些失心散魂的怔仲之病,就不是一般的病症,对于一般百姓家中出了这类病人都羞于启齿,对于皇家来讲,更是禁忌,太子染了这种病,也不知道有什么影响,东宫的奴婢们不敢贸然提,也是自然。
可是,太子怎么就突然得了这种病?
谢福儿心里有些揣测,更加不安,平定了情绪,喊来贤志达接过朝服,朝胥不骄说:“今天圣驾宿在远条宫,虽然皇上临时有事,但本宫也脱不去伺候的责任,进去亲自给圣上送朝服是常理。”
胥不骄见她端起宫主架子,语气也重了几分:“这会儿不是您进去的时候。”停了一下,把谢福儿单独拉到一边,声音收细:“殿下发病时直呼美人名字,这事,皇上勒令含丙殿宫人不得外传。”话说到这里,她总得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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